随着英淘一声大喝,树上一枝冷箭突地破枝叶而出,直奔马车而来,英淘剑锋一劈,狠狠磕飞了这枝利箭,不料几乎是衔着第一箭的箭尾,另一箭又射了过来,英淘一剑劈出,正是旧力用尽、新力未生的时刻,眼睁睁看着这一箭从车窗嗖地一声穿进去,却来不及挑剑护开。
英淘大惊,不知树上还有几名箭手,骇然急喝道:“阿仇,速速驱车!”说着纵身一跃,已经凌空扑向那棵大树,英淘一只手在树干上一搭一纵,收腹上翻,已经极灵巧地站到了一根横枝上。
隐身树上射箭固然出其不意,但是不便立足,一枝箭射出,再要抽箭搭弓,速度绝对快不了,英淘一跃上树,就是想抢这个时间把他们解决,因为事情紧急,他连看看庆忌有没有中箭都没时间,心中也担心的很,只是想自始至终未听主公惨叫,应该未曾中箭才是。
英淘抱着一丝侥幸,心里乱七八糟地想着,手下可是一点不敢耽搁,他冲上树去,那隐在树枝丛中的两个箭手可就无处遁形了,英淘一眼瞧见前方树杈上倚树站着一个箭手,那人本来伸手又去抽箭,不想英淘竟然跳上树来,大骇之下再去拔腰间短剑可来不及了。
英淘一剑刺出,那人避无可避,这一剑正中胸口,那人惨叫一声便跌下树去。不远处还站着另一个箭手,眼见英淘如此灵敏的身手,不由大惊,立即弃了弓去拔短剑,英淘心急如焚,也不管会不会跌下树去,纵身一跃,一剑又向他刺去,那人来不及抵挡,干脆主动跳了下去。
阿仇被英淘一叫,立即便发觉了险情,他抖动马缰,只想速速驶离险地,旁边胡同中靠近路口的一堆草垛后面忽地站起一个蒙面的武士,那人大喝一声,举手一掷,一根粗大的木棒便飞过来插进了车轮,有它卡住,这马车只拖行了几步,便再难驶开。
这时,胡同里几处柴堆后面站起不少人来,个个手执利矛,呐喊着冲了出来。阿仇一见,弃了马缰,伸手抄起沉重的短戟便跃下车去,往车前一横,大吼道:“哪个敢来送死?”此时“噗嗵”一声,被英淘一剑刺死的箭手刚刚从树上跌落下来。
庆忌在车中目瞪口呆,一颗豆大的冷汗从额头缓缓滑落,只见一枝羽箭擦着他翘在空中的靴子射进了车壁,箭尾嗡嗡作响,隔靴震得脚趾一阵发麻。片刻的惊怔之后,听见外边叱喝连声,庆忌终于清醒过来,一种难以遏制的怒意和杀气顿时笼罩了他的全身。
看那一箭射入的角度,如果他是端端正正地坐在车里,这一箭就要从太阳穴上斜穿而过了,此时哪里还有命在?上一次遇险,是货真价实的庆忌,他还没有什么切身体会,此刻他才第一次感觉到,死亡,离自己是那么近。
“你要我死,我便要你死!”
不知是受了庆忌意识的影响,还是席斌骨子里本来就有这样一股血姓,受到死亡的威胁终于被激发了出来,他大吼一声,一脚踢开车门便冲了出去。此时英淘已经跃下树来,和阿仇一持剑、一持戟,同五六个大汉斗在一起。他们也知道如果让这些刺客冲出胡同口,两个人便照应不来,因此势若疯虎,竭尽全力地想把他们压制回小巷内。
庆忌一跃下车,刚刚冲出小巷的两个持矛武士一见他赤手空拳,不禁大喜,立即平举长矛,大喝一声向他刺来,英淘和阿仇被几名武士缠住不能援手,急的只是大叫:“公子快走,速回府邸。”
庆忌已被那一箭射毛了,极度的愤怒充溢着他的胸膛,记忆中庆忌被刺时的悲伤与愤怒,如今生死悬于一线的极度恐惧,让他的心中燃起了熊熊怒火,现在只有杀死这些险些要了他姓命的刺客,才能化解这种愤怒和恐惧。一见两人冲来,庆忌赤红着双眼狞笑一声,反手一抽,便握住了绞进车轮的粗重拓木棒,空气中传出“呜”的一声怪响,两根长矛被拓木棒一击,立时震得脱手飞上天空。
那木棒在空中划了了个弧,带着骇人的呜声又劈了回来,“砰”地一声削中了一个失去长矛的刺客头上,这木棒是最硬的拓木,有手臂粗细,被庆忌这样神力的人使来,一棒扫中头颅,整个头都被砸烂了,头盖骨带着红白之物飞向半空,木棒飞过,那人半个脑袋都被这样的钝器削平了。
旁边另一个刺客哪见过这样可怕的杀人方式,同伴的脑浆碎肉喷了他一脸,吓得他象得了羊癫疯似的,不受控制地尖叫哆嗦起来。
“啊~~啊~~”,那受了过度刺激的刺客尖叫声未了,由于木棒太粗、使力又过度而脱手的庆忌已一拳当胸捣来,嗔目大喝道:“去死吧!”
庆忌一拳可击倒奔马,这刺客哪里承受得了,他此时又是满脸血浆惊恐尖叫的当口,根本未做任何抵挡,只听一声怵人的骨头断裂声,那刺客喷了庆忌一脸血,胸口向内一塌,然后整个身子便向后飞了出去。
陆续冲出来的刺客见了庆忌如此威势尽皆骇然,庆忌用脚尖把两杆长矛挑起握在手中,双手只持在长矛三分之二处,小臂贴着矛杆,矛杆微垂,矛杆挟在肋下,象豹子般敏捷地冲进了小巷。
小巷中的刺客持着矛戟、短剑硬着头皮冲了上来,庆忌手中两杆长矛拨劈扫刺,如同两条吞吐的毒蛇。在这条只容两三人并肩通过,不时还有柴垛挡路的小巷里,刺客的人数优势完全无法发挥,庆忌一声不响,双目眨着杀气,只略避过要害,一路杀将下去,锋利的矛尖不是刺入敌人的咽喉就是敌人的胸口,顷刻间已有五六人死在他的手上。
一见庆忌如此骁勇,简直如魔神降世一般,那些刺客再无半点战意,有人呐喊一声,剩下的刺客便调头狂奔而去。庆忌并不追赶,眼看众人奔的远了,他手中两杆长矛突地脱手掷出,长矛划空,有若利箭,只听两声惨呼,又有两个本以为逃得了姓命的刺客被他活活钉死在地上,其他几个逃命的刺客骇的腿都软了。
庆忌掷出了长矛,便转身走回来,后边由阿仇和英淘应对的六名刺客此时只剩下一人,他一边同阿仇交手,一边四下乱扫,只盼窥个机会逃走。英淘见主公大发神威,赶跑了那班刺客,此时已放下心来,抱剑站在一旁为阿仇观敌了阵,口中还不时叫道:“轻些,轻些,就剩下这一个活口了,莫要真的杀了他。”
庆忌一走回来,那刺客更加失去抵抗的信心,被阿仇挥戟一砸,“当”地一声脱了手中兵器,紧跟着后背便被英淘的剑尖抵住,他立时一动也不敢动了。
“说,你受何人指使?”庆忌走到他面前,一把握住他的手臂,拇指正扣住肘后麻筋处,此处一被按住,半边身子都麻了,想动也动弹不得了。
“要杀便杀,哪来这么多废话?”那刺客咬牙忍着痛,昂然说道。
庆忌嘴角噙着一丝冷酷的笑意道:“好样的,很有骨气,本公子就欣赏你这样的硬汉。”
他捏住那刺客的小指指尖,一点点向后弯去,十指连心,那痛楚如何能忍,那刺客忍了片刻,终于放声痛叫出来,只听“喀吧”一声,那根手指已经软软地贴到了他的掌背上,指骨已被完全折断。
“说,谁主使你来的?”
“大……大丈夫死则死耳,无需废……废……啊……”
那刺客还要逞强,无名指又被啪地一声硬生生拗断,疼得他面容扭曲,冷汗涔涔,庆忌微笑着拈起他的中指,淡淡地问道:“主使你的人,是谁?”
那刺客疼的浑身哆嗦,意志全都崩溃了。他听说过庆忌在大江上义释要离的故事,原想自己只要表现的坚强一些,摆出一副无视生死的模样,就能搏得他的欣赏,说不定这个只知义气豪勇的蠢货还会再干一次义释敌人的蠢事,哪料到他竟然使出这么凶狠的手段。
君子可欺之以方,他想的如意,哪知如今这个庆忌可不是君子,这个庆忌从来没想过为了维护豪侠意气之名就轻贱自己的生命。方才与死神擦肩而过的惊险,真的激起了他的满腔怒火,他不会没有原则的滥施恻隐之心,乱行妇人之仁。
“不说是么?我先拗断你的十指,然后再拗断你的手腕,一寸寸折断你全身的骨头,我倒要看看,你的骨头到底有多硬!”
这句话说完,又一根手指被齐根折断,那刺客痛的涕泪横流,再也忍受不住,颤声说道:“别……,莫……莫要折了,我……我说……”
庆忌捏住他的食指,冷冷地盯着他,那刺客再不敢隐瞒,吸着冷气说道:“公子饶命,小人……小人也是受人差遣,本不敢与公子为敌……”
“废话少讲,是谁差你来的?”
“是……是吴国阖闾大王……”
“又是阖闾,那狗贼……”,阿仇一听破口大骂,英淘的眉头却微微一皱。
庆忌笑了,他用怜悯的眼神看着这个满脸汗珠的刺客,淡淡地道:“阖闾是吗?姬光当然是吴国大王,难不成还是鲁国大王不成?你用不着这样提醒我吧?”
那刺客呆了一呆,还没明白自己话里头哪儿出了漏洞,食指又被齐根拗断,这一次,庆忌不再拗断了事,而是捏着断指的指尖轻轻扭动起来,仿佛想要把他的手指活生生拧下来。断骨碴摩擦着肌肉,那痛彻入灵魂。
刺客痛不欲生,把眼一闭,大叫道:“我说啦,我说啦,不要再折磨我,差我来的是孟……孟孙大人……”,这句话说完也不知是因为恐惧还是痛楚,他的鼻涕眼泪都流了出来。
先秦时期多豪侠义士,但是并非人人都是豪侠义士。战国时期,廉颇养士两三千人,结果被罢官免职后,这些食客一轰而散,没有一个理会身处厄境的他,待他复了大将军职,这些食客又厚颜赶回来侍奉,可见虽是崇尚侠义风气的春秋战国时代,虽比其他朝代出产了较多的侠义之士,在人群中仍属凤毛鳞角,孟孙氏仓促之下哪里就能找来一个视死如归的豪侠,在庆忌狠施辣手之下,他终于说了真话。
“孟孙大人?”庆忌脸色一沉:“孟孙子渊?”
“是是是,正是孟孙子渊大人。”
庆忌悠悠地呼出一口长气,面色一连数变,随即放手,淡淡地道:“给他个痛快。”
“不要,饶……呃……”,那刺客还未说完,一截锋利的剑刃已从他咽喉下面露出三寸。
“阿仇留下,等候鲁国士师询案,英淘随我回府。你们两人切记,不管何人相询,都要说亲耳听见行刺者高声呐喊时用的是吴国口音,这些刺客都是来自吴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