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八章 一个人
“石头纵向丢出,力量自然是纵向从上而下,就直接落入水中。如果是横向发力,就成了打水漂。”那个汉子笑道:“在这种规则之下,如果你纵向直接发力,就无论如何打不出水漂。同样来说,如果你横向发力,石头也不会扑通一声就直接落入水中……这一纵一横的差别,就是规律的‘必然’!”
这个汉子站在石栏前,背对西平小次郎悠悠说着,西平小次郎站在身后,垂头沉思,也不知道在思索什么。
过了会儿,他弯腰从地上捡起一枚石子,轻轻丢入水中,眼睛怔怔的望着那枚石头在空中划过一个简单的抛物线,最后直落水中——如此再简单不过的场景,落在西平小次郎的眼中,他的眼神里却闪过了一丝精芒来!
那个汉子回头,捕捉到了西平小次郎的眼神,他微微一笑,又拍了拍他的肩膀:“看来你的悟性不错。”
西平小次郎此刻对面前这个汉子,除了神秘感之外,却更生出了一股毫无来由的敬畏,忍不住就皱眉道:“这道理,说起来简单,可仔细想来,要参悟这世界上那么多规则,谈何容易?!”
……
“说起来简单……”陈潇仔细的看着那片落叶,想了会儿,皱眉道:“可规则的变化那么多,千千万万,哪里容易这么就全部参悟透了?恐怕就算是计算机,也无法瞬间计算出那么多变化吧。”
陈潇忽然站了起来,在院子里来回走了几步。回头问道:“昨晚我们试剑,我攻你守,我一共用了九种不同的身法,你却都能瞬间把我的方位全部算准,这就是规则的掌握,对吧?”
唐心含笑点头。
“可我使用的九种不同地步伐,都有不同变化,你却又是用什么办法掌握的?”
“我修炼心剑术已经有小成了。却不是这么容易就能说通的。”唐心摇头:“你现在还只是入门,就想着要达到那种境界,恐怕心思就太浮躁了一些。”
陈潇心想,难道要我学唐心一样,把自己关在一个小院里枯坐一年?他很情清楚自己的性子,那是多半做不到的。
“先从简单的开始吧。”唐心悠悠一叹:“我说了,能领悟多少,看你的天赋了。天赋如何。这是强求不来的。”
她站了起来,看了陈潇一眼:“我们演示一下,你攻我守,动作慢一点。我一点一点解释给你听。”
看着唐心站在那儿,陈潇微微一笑。随意就迈步往她走去。他才迈出三步,唐心就已经道:“停。”
唐心看着陈潇,缓缓道:“你已经走了三步,那么我先用最最简单地规则。将你这三步分析出来吧。”
她指着自己的面前:“第一,你如果走到我面前的话,按照你已经迈出的三步距离来计算,你一共需要走六步,才会到我面前。”
陈潇看了一眼两人之间剩下的距离,点头:“不错,这是根据你我之间的距离长短,还有我步伐的大小。很容易就能计算出。不过……如果我后面步子迈得大一些,或者小一些,岂不是就不同了?”
“不会的。”唐心微微一笑:“你迈步地时候,身体的姿势微微前倾,却不曾发力,身体并不绷紧,所以你的步伐幅度就不会有大的改变。还有你行动的时候,肩膀微微晃动。就可以判断出你地动作方向。你的呼吸。也是一个规则的判断。你呼吸平稳,如果你要改变动作。比如猛然发力的话,必然先深吸口气。甚至,就算你很小心地隐藏了,但是你迈步出来,脚步践踏在地上,发出的声音也是一个判断的标准。声音的差别虽然细微,但是哪怕是轻了一点,或者重了一点,如果仔细听,也一样是能听出差别来的。”
陈潇瞪圆了眼睛:“就这么简单?”
唐心横了陈潇一眼:“自然不是这么简单。我说的这几条,不过是最最浅显的入门的道理而已。你若是连这几条都听不懂,那么我早就转身离开了。”
陈潇心中越发地生出了兴趣,忍不住就道:“那……我昨晚用瞬间移动的时候,你为什么也能算得出来?瞬间移动,我没有脚步,没有身形晃动,你又是怎么判断的?”
“杀气,气势,感应……”唐心苦笑,语气有些无奈:“你现在境界不到,我说了你也不明白的。”
陈潇苦苦思索,忽然就想起了“海神”。
海神有一项异能是操控重力,而且还是精确自由操控。这样说来,反重力的环境下,岂不是就是违背了“规律”?那样的话,以计算规律而为根本的心剑术,是不是就没有用武之地了?
他心中这么想,就忍不住问了出来:“如果,规则不存在了呢?”
“不可能不存在。”唐心淡淡道:“规则永远存在。”
陈潇摸了摸鼻子:“比如刚才看的那片落叶,因为有重力引力,它才会往地上落。可如果重力不存在了,你岂不是就算不出来了?”
“也很简单。”唐心微微一笑:“如果重力不存在了,它就是往上,而不是往下。如果重力只是降低了,那么它下降地速度就会慢一些,如果重力变强,它下降地速度就会更快!不论是它往上了,变慢了,或者是变快了——这些依然还是规律!”
唐心继续微笑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是你说地那种情况,并不是规则不存在了,而只是‘改变’。只是用一种新的规则取代了原来的规则。可纵然是那样,新的规则,也同样是规则!重力消失了。自然有重力消失后的规则。重力变强了,也自然有重力变强地规则。”
陈潇心中顿时了然,凝神点头:“我明白了!”
他心中若有所领,开怀笑道:“纵然是流水被逆转,从低处往高处流,也不过是一种新的规则,规则改变了,也还是有规则的。只要有规则。那么心剑术就可以算出来!”
随后他又抱头苦笑:“但是那种境界,恐怕太难了……”
“那种境界,我只怕都没有达到。”唐心也是幽幽叹息:“当规则瞬间变化之后,也能在瞬间掌握新的规则……这样的境界,才是心剑术的‘大圆满’境界!到了那种境界,才是近乎神一般的存在了。”
大圆满?
陈潇心中有些好笑。这日本人总喜欢取一些看似高深的名头。
心剑术,说穿了不过就是参透规则,掌握规则。利用规则。
只是说易行难,这个唐心,能修练到这种境界,已经算是千百年来第一无二了。只是她身体潺弱,却是天意了。
可随后陈潇转念又想:或许正因为她身体潺弱。无法真正地修炼武艺,这才将全部的心思都放在了这种心术的修练上。
如果唐心身体健康,那么还要分出精力去苦练剑术。毕竟人的精力和智慧有限,心思分了。精力散了,反而就不可能将这心剑术修练到这种境界了。
这一点……也是“规则”使然吧!
……
“其实,上辰家的心剑术,我并不懂。只不过这心剑术,也不过就是对力量本源的参悟而已,所谓万变不离其宗,武学的至高境界,原理都是相同的。我能指点你地。也就是这么多了。”那个汉子看着西平小次郎。
西平小次郎神色有些恍惚,心中努力苦思着那力量规则的变化,随后猛然点头:“我明白了!道理既然是一样的,那么他上辰家能根据这个道理弄出一套‘心剑术’来,那么旁人只要懂得了这个道理,也自然能创出‘心刀术’、心枪术……不管名字怎么变化,心法怎么变化,最终的道理。都是一样的!上辰家能想出来。难道我就想不出来吗!”
那个人脸上露出满意地笑容:“你不错,果然有些悟性。上辰家其实也不过如此。他们的心剑术,我虽然没有学过,但是也略微了解一点,他们的心剑术,有些过于繁复,至少,竹内文山那种天赋的人,就没有学成,神宫直雄,似乎比竹内文山还差了一点。一套武学,如果是高深得无法学成,那么就必定是什么地方出了问题。所以你也不用将上辰家看得太高。”
看着西平小次郎地脸上露出感激的表情,这个人的脸色却忽然冷淡了下来,淡淡道:“我其实对你们日本人没有多少好感,只不过今天看到你,被你身上的武者本色所打动,现如今,很难看到一个恪守武者本色的人了,这才动了心思,来给你一些指点,你不用谢我。”
西平小次郎的一句感激的话,被对方堵了回去,只是用复杂的眼神看着对方——这人分明是一个中国人,今天还曾经悄悄潜入泉流宫窥探。又想起了今天自己在泉流宫里,那个击败自己地中国年轻人,用的是一根藤条……
想到这里,西平小次郎神色大变,用一种震撼的表情盯着对方。
随后他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恭敬的拜服在地:“西平小次郎,斗胆请阁下赐名!”
“我说了,我其实没教你什么,只是看你气色消沉,过来点醒你两句,并没有给你什么帮助。”那个人皱眉,又看了看天色,叹了口气:“至于我的名字……哼,你想必也猜到了,不错,我姓田。”
当听到“我姓田”这三个字的时候,西平小次郎只觉得满头汗水涔涔落下,心中心花怒放,惶恐得连连顿首,口中大叫:“能得田将军赐教,西平小次郎终生不敢忘记大人的恩义!”
可是抬起头来,却发现面前空无一人,那个位田将军,却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
……
老田离开了河畔,从一条小路走了出来,看着远处,泉流宫所在的那座小山在夜幕之中……他忽然诡异地笑了笑:“那个竹内家地日本小妞一定又是在忽悠人了。但愿陈潇那个小傻瓜别被那小妞的美色所迷惑,唉,年轻人啊,就是血气方刚。哼,什么心剑术,故弄玄虚,其实不过就是将力量地本源规则用简单的方法划分出来罢了。只是理论虽然高深,实际上却做不到……”
又想起了刚才指点的那个西平小次郎。
老田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深意。
指点一个日本人……如果放在多年之前,只怕一个日本人跪在自己面前哀求,自己都不会看对方一眼吧。
不过现在嘛……哼哼。
竹内文山那个老小子,苦心经营,这几年,日本的武道界在他的威望拉动之下,渐渐的颇有起色了。
“上辰家一家独大,总不是什么好事,那个西平小次郎有点本事,将来有他时刻给上辰家找点麻烦,这日本武道界,就不是铁板一块了。”
自语了两句,老田忽然敲了敲自己的脑门,自嘲笑道:“年纪越老,就越有些卑鄙了,唉……”
老田信步朝着泉流宫走了几步,就站在了泉流宫官邸大门前的街头,远远的看着那泉流宫的大门。
他的眼神渐渐的就有些复杂了起来。
昔年自己带着那个年轻的女孩子来到这里的时候,这泉流宫还没有如今的气派,这大门,想必是后来修建的吧。还有那山坡下遍布的樱花树林,自己带着那个女孩子一步一步走上山道的场景……
一根藤条在手,周围那些沿途的上辰家的剑士,却如临大敌,惶惶如末日一般。
现在想来,却仿佛已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
其实,谁又知道,自己昔年横扫日本,只不过是随意为之,最最根本的原因,只不过是在一家剑斋门前,自己手中拉着的那个小女孩,用欢快的嗓音哀求自己:
“田叔,那里面的樱花好漂亮,你带我进去看看好不好?”
老田又抬起了头来,看着天空的月亮。
“明月……转眼都已经这么多年过去了……连你的后代,当年那个叫我‘田叔’的孩子,都已经化作了土……可如今,我却依然还活在这世界上。一个人,一个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