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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天书吧 > 武侠修真 > 登天 > 第一百一十七章 弥罗花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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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会的大厅寂静。

害怕被牵连的寻常伙计,担心影响自己生意的商人,以及门外被血腥与吵闹吸引的路人。

所有人都在此刻看向了楚宁,神情或错愕或欣赏。

但无论处于怎样的立场,几乎所有人都在心头觉得,用如此直白的方式去挑衅一位手握重权的节度使,不是明智之举。

可这位楚侯爷,说完这话后,却依然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莽撞,反倒周身隐隐有灵力涤荡,俨然是已经做好了与顾子懿动手的准备。

顾子懿同样错愕,他握着刀的手在发抖,一道道青筋爬上手背,看向楚宁的双眼血丝密布,仿佛要喷出火来。

“你要动手吗?”楚宁对此确实视若未见,只是望向他问道,语气中隐隐带着期待。

“楚宁,你以为我当真不敢杀你?”顾子懿咬着牙,几乎是一字一顿的问出了这个问题。

“不是以为,而是知道。”楚宁摇了摇头,语气平静。

“你们这样的人大抵如此,总觉得自己高人一等,所以不到万不得已,舍不得拼命,也害怕拼命。”

他说得格外笃定,仿佛在陈述一个不容置疑的事实。

说着,他的目光从顾子懿那阴晴不定的脸移到了对方那握刀的手上。

就仿佛是为了印证楚宁的,那只握刀的手,就这么在他的注视下,从青筋暴起,到骤然松开。

“唉……”楚宁看见此景,叹了口气,有些意兴阑珊的收敛起了周身的灵力,嘴里嘟囔道:“还是骂得好听了点。”

顾子懿却并未听见楚宁的低语,只是仿佛想通了某些关节一般,忽然露出了笑容:“楚宁,你想激怒我,骗我出手,然后以此为由反咬一口,对吗?”

“哼,我告诉你,你在做梦!”

“你要死咬这三个家伙是你的人,你运送的军需是给你手下的黑甲军,你真当朝廷的人也是傻子?”

顾子懿说到这里,忽觉周遭的空气骤然安静,他看向四周,只见门内门外的众人皆朝他投来了异样的目光。

就连他的部下,也纷纷撇下了嘴,躲避着他的目光。

“也字用得不错。”楚宁由衷的赞叹声在这时响起,适时的解开了顾子懿心头的疑惑。

顾子懿的脸色顿时紫青,却不好发作,只能咬着牙继续着方才的话题:“此间事由,我只要上报朝廷,十三个人用百车军需之事,简直就是滑天下之大稽,届时圣上震怒,你有丹书铁券又如何,照样可以夺你铁券,砍你人头!”

这番话他说得是言辞凶戾,可楚宁却根本看也不看他一眼,只是回头朝着身后言道:“瓷雪姑娘,有劳你为他们瞧瞧。”

一位身上披着宽大长袍的少女点了点头,便在那时走出,同样全然无视身前站着顾子懿与众多甲士,直接来到了朱家父子的跟前。

顾子懿恨得咬牙切齿,却没有出手。

并非他忌惮楚宁的实力,而是他知道楚宁手握那枚丹书铁券,在没有实质性的证据之前,哪怕面对楚宁如此荒唐的说辞,强行逮捕,也极有可能引火烧身——或者说楚宁连番挑衅实际就是在以身作饵,一旦落下口实,那些背后默默支持盘龙关的人,就会趁机发难。

他不愿因此冒险,毕竟那位大人已经注意到了楚宁近来的举动,加上百车军需喂养十三老卒之事,足以让那位大人在御前要来一份圣旨,收押楚宁。

届时只要没有丹书铁券的制约,他有一万种办法,让楚宁生不如死!

想到这里,顾子懿终于还是咬牙咽下了这口恶气。

“走!”他这样言道,转身迈步走向了商会门口。

周围本来已经做好了动手准备的甲士们闻言皆是一愣,一时间有些恍惚,暗暗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什么。

顾子懿本就心头窝火,走到门口时,却见手下一个个愣在原地,并未跟上,心头不免愈发恼怒,再次出声低喝道:“都聋了吗!我说走!”

听闻此言,众甲士方才如梦初醒,一个个慌忙跟上。

“等等!”可才走出数步,楚宁的声音却再次从身后传来。

“怎么?楚侯爷还有赐教?”顾子懿寒声问道。

“算不上赐教。”楚宁言道:“只是节度使打伤了我的人,总得有个交代吧?”

这话一出,莫说是顾子懿,就是玉桂商会的云霜等人,都纷纷面露骇然之色。

楚宁那番说辞本就荒谬,经不起半天推敲,顾子懿愿意息事宁人已是大大出乎众人预料,楚宁却还紧咬着不放,着实让旁人难以理解。

顾子懿沉下了眉头,却没有如众人预想那般,暴怒发难,反倒是伸手入怀,取出几枚赤金钱扔在了地上:“这足够他们疗伤了吧?”

楚宁望着地上的银钱,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确实够了。”

顾子懿见状,自以为找回了些许场子,心情稍好,便要再次转身。

可那时,楚宁的身躯却忽然一动,直奔他而来。

从未想过楚宁敢主动发难的顾子懿脸色一变,来不及多想便要提起手中的刀。

可这时,他却骤然发现自己的双臂上不知何时多出了数道血色铁索,将他的身形牢牢禁锢。

“杀业鬼索!?”他心头一惊,不敢大意,全力催动体内的力量。

伴随着一声闷响,凭借着六境巅峰的修为,杀业鬼索被他震碎。

但同时,楚宁已至他的身前,他赶忙提刀,横于胸前,试图抵挡对方可能发动的攻势。

但就在抬头与楚宁目光交汇的瞬间,他看见少年的瞳孔深处,一朵黑莲绽开。

下一刻,他只觉天色骤暗,周遭一切陷入了漆黑。

太阴道法——月魇,能让受法者陷入幻境,如心智不坚,则会就此永堕其中,至死方休。

以顾子懿并不出众的修为,能坐上节度使的位置,还是经历过一些血雨腥风的,心智自然不是四境的楚宁可以动摇的。

但月魇还是让他有一瞬的恍惚。

而当他挣脱幻境,重见光明之时,楚宁的拳头裹挟着灵炎已然轰在了他的小腹。

噗!

顾子懿的嘴里喷出一口鲜血,他的身子如离弦之箭,倒飞出去。

街道上伸长了脖子看着大厅场景的路人见状赶忙朝着两侧退开。

于是乎,便见这位褚州的节度使大人在撞断了玉桂商会的门槛后,在众人倒抽冷气的“嘶——”声中,重重的落在了长街对面一辆贩卖米糕的摊车上。

摊车从中裂开,顾子懿的身子陷于其中,米糕粘黏一身,看上去狼狈万分。

自从顾子懿接手褚州折冲府以来,各种苛捐杂税、强买强卖之事层出不穷,比起那位庞绝节度使有过之而无不及。

褚州百姓对其是恨之入骨,此刻见他如此模样,周遭的路人皆不由得发出一阵哄笑。

其中一位笑得最为欢实的中年男人,甚至忍不住拍手称快。

但拍着拍着,他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看向那陷入摊位中的节度使,眨了眨眼睛,回过神来后,顿时哭丧着跑了过去:“我的米糕!”

楚宁在这时迈步走到了商会的门口,伸手轻轻一抛,几枚本应拿给蛛儿的铜板,落于节度使大人的身前。

他微笑问道:“这应该也足够让节度使大人疗伤了吧?”

百姓的哄笑、楚宁的挑衅,以及那散落在街道上的四五枚铜板,对于素来飞扬跋扈的折冲府而言,无疑是巨大的羞辱。

周遭那些甲士只觉脸颊发烫,恼怒异常。

他们纷纷抽出了刀剑,朝着楚宁围拢了过来。

这肃杀的气氛让方才还放声大笑的路人们顿时噤若寒蝉,又往后退了几步,就连那位心急如焚的米糕摊摊主都停下了捡起散落米糕的心思,缩了缩脖子,躲到了节度使大人的身后。

“住手……”

可就在众人以为一场大战在所难免之时,米糕摊的摊位上,顾子懿虚弱的声音忽然响起。

在诸多折冲府甲士不可思议的目光下,这位节度使大人狼狈的从摊铺上站起身子,弯下腰一枚接着一枚的捡起了地上的铜板。

然后,他迈步来到了商会门口的台阶下,恭恭敬敬的朝着楚宁拱手一拜。

“谢过侯爷……”他如此说道。

若是有眼尖之人此刻看去,不难注意到此刻顾子懿的身子正在以一种微小的幅度,剧烈的颤抖……

他在害怕。

是的。

在方才那短暂的交手中,顾子懿忽然意识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

这位小侯爷的接连挑衅,不是为了什么以身为饵,诱他入局,而只是单纯的想要得到一个,杀他的借口。

他有这样的实力,同时也有这样的决心。

念及此处,顾子懿的身子埋得更低了几分,一动不动,就仿佛如果没有楚宁的发话,他会一直这么拜下去。

这场面看得周遭的路人目瞪口呆。

也看得那些折冲府的甲士满心困惑。

“那既如此。”

“节度使大人就回去养伤吧。”在一段并不算长,但对于顾子懿而言却极为难捱的沉默后,楚宁的声音终于响起。

他顿觉如蒙大赦,不敢有半点迟疑,赶忙低头言道:“在下这就走。”

言罢此话,他抬眸看了一眼周遭错愕的甲士,用喉咙吐出两个低沉字眼:“扶我。”

甲士们一愣,这才注意到顾子懿的脸色惨白,腹部的甲胄焦黑,隐隐有融化的迹象。

他们心头愕然的同时,也意识到了这一切都是楚宁所为。

如梦初醒的甲士们再也没了对楚宁动手的心思,赶忙上前扶着顾子懿,如残兵败部一般灰溜溜的离去。

而就在走出人群的前一刻,那位节度使大人忽然停步回头看了一眼站在商会门口的少年。

目光怨毒。

感受到目光的楚宁,抬头看来,面露微笑。

只是那笑容,却让顾子懿一瞬间如至冰窟,赶忙收回了目光,不敢再有半点停留。

……

“公子,你方才那模样好生俊俏,看得奴家都春心荡漾了。”顾子懿刚刚走远,红莲便一个跃步,窜到了楚宁的身侧,娇滴滴的言道。

楚宁闻言侧头看向女子,疑惑的问道:“难道你还有不荡漾的时候吗?”

红莲一愣,只是还不待她回应,云霜的声音却在这时传来。

“侯爷今日为商会解了围,但却给自己惹上了大麻烦,日后顾子懿怕是会盯上鱼龙城。据我所知,褚州折冲府与赤鸢山背后都站着一位大人物……”女子面纱上的双眼紧皱,神情担忧。

“寂星铁以及山道之事,早就在褚州传开,我本就是他们的眼中钉,只是他们还没找到对我出手的机会,今日我若是不救商会,等到他们对鱼龙城动手的时候,我可就是孤家寡人了……”楚宁对此并无太多担忧,只是淡淡应道。

云霜看着眼前这个少年,心头的困惑并未因为他的坦然而消解,反倒愈演愈烈。

“小侯爷,我有一件事始终不理解,你能为我解惑吗?”云霜在短暂的犹豫后,还是出言问道。

“不一定,但你可以问问。”楚宁道。

云霜沉吟片刻,旋即说道:“我当然理解作为大夏子民,愿意为盘龙关战事出力的心情。”

“毕竟这些年,玉桂商会也收到了许多来自各个士族、宗门甚至个人的捐赠。”

“但这都是在暗地里进行的,毕竟以如今大夏朝堂的风向,保全个人,再图报国,也是无可厚非的事情。”

“玉桂商会之所以愿意冒险,也是因为阿爹与龙铮山的关系,可小侯爷在我看来似乎没有理由为了帮助盘龙关,而将自己置于如此险地……”

“我想知道,以小侯爷的立场,为什么愿意为了盘龙关做到这样的地步。”

楚宁闻言也是一愣。

在两个多月前,刚刚救出邓染时,他其实是不太愿意过多的掺和到这样的事情中的。

牵扯太大,而他又太过孱弱。

可不知不觉间,他似乎已经下意识的将自己与盘龙关绑在了一起。

是因为什么呢?

他也不由得自己问自己。

是因为孙堪等人虽已年迈,却依然愿意奔赴国难?

还是因为十岁孩童唱出的那首稚嫩却嘹亮的玄甲谣?

这或许都是让楚宁做出改变的原因。

但又似乎并非全部。

人无法永远带着理性去趋吉避凶。

这是人的劣根。

也是人之所以为人的意义。

楚宁不再去纠结自己的内心,只是摸了摸怀中那朵枯黄的白花,微笑着言道。

“或许是因为……”

“我也想去看看,只生在幽州的弥罗花。”

“盛开时,究竟是何模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