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高望重的作家、前帝国大学教授佩列文，他不仅是皇太子的文学导师，也是他的亲信之一。
今年年初，皇帝病倒后，皇太子开始摄政，推行的一系列改革措施，大多出自佩列文之手。
皇太子提出的改革方案，精准地切中了帝国当前的弊病。
没有人会想到，一个年仅十五岁的少年，竟然能有如此深刻的见解。
然而，佩列文知道，传闻与事实有所出入。
虽然改革方案的细节是由他完善的，但核心的思想都来自于皇太子本人。
佩列文在帝国大学执教多年，指导过许多优秀的学生，其中不乏被称为天才的人物。
皇太子的学习成绩虽然不错，但与帝国大学的尖子生相比，并不算特别出众。
考虑到他从小接受的精英教育，他的成绩甚至可以用“平庸”来形容。
然而，皇太子在某些方面却展现出了超越常人的天赋。
在围棋、象棋、扑克等需要与对手斗智斗勇的棋牌游戏中，他拥有着无人能及的才能。
和这个时代的文人墨客一样，佩列文也精通各种棋牌游戏。
虽然这些游戏随着时代发展，引入了各种各样的棋子和规则，变得越来越复杂，但基本的策略却大同小异。
即使是最复杂的围棋，棋盘上看似有着无限的选择，但实际上，对弈双方都是手握着数百年来积累的“定式”这套牌，在进行着博弈。
也就是说，通过出牌引导局势，最终让对手无牌可出，就能获得胜利。
胜负的关键在于谁能掌握更多的牌，也就是谁能看得更远。
因此，对弈中最重要的是强大的精神力和支撑这种精神力的体力。
从这方面来看，皇太子算不上一个优秀的棋手。
他一次能记住的牌的数量，只比乡下最厉害的赌徒略胜一筹。
然而，他却拥有着解读对手的节奏，并找到破解之法的非凡天赋。
也就是说，他能看穿对手手中的牌，然后用能够化解或反制对手的牌，填满自己的手牌。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做到的。
皇太子的这种才能，在政治和行政事务中也得到了充分的发挥。
他通过反复研读基础资料和事实真相，总能找到直击问题核心的答案。
过去的一系列改革，都是由他提出核心要点，然后由幕僚们进行补充完善。
虽然在他父亲病愈后，他推行的政策大多被废除，但佩列文对自己选择效忠皇太子的决定，从未感到后悔。
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会无条件地支持皇太子的所有决定。
当列车抵达下尼兹尼·博尔若米车站时，皇太子下车的脸色并不怎么好看。
皇太子的幕僚们、随行的贵族青年们，以及皇家卫队的骑士们，对此都习以为常。
一位严肃的学者，乘坐着一辆车头画着滑稽人脸的五颜六色的火车，在众目睽睽之下下车，这对他来说无疑是一件尴尬的事情。
然而，此刻让佩列文忧心忡忡的，并非这辆滑稽的马戏团列车。
他一边与前来迎接的博尔若米市长和当地贵族们寒暄，一边想着刚才看到的那张纸条。
[我去玩几天]
这是皇太子留下的。
就在刚才，他只带了两名侍卫，偷偷溜下了火车。
佩列文暗自叹了口气。
皇太子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如果他真的是一个贪玩、不负责任的人，根本不可能在皇室中生存十五年之久。
佩列文很想问问他，为什么要做出这样的决定。
但或许，就连皇太子自己也无法给出明确的答案。
因为这次的决定，很可能也是他那非凡的才能推演出的结果。
当然，佩列文也能猜到皇太子这么做的几个原因。
他看了一眼站在身旁的“皇太子”。
十五岁的年纪，却拥有着高大的身材、宽阔的肩膀、健美的肌肉和适度的胡须。
虽然现在他还带着几分青涩的少年气息，但成年后，他应该会成长为一个英俊潇洒的美男子。
此刻正在与贵族们寒暄的少年，其实是北部某个地方男爵的第四个儿子。
他因为与皇太子长相酷似，而被选中作为这次的替身。
通常情况下，人们会认为皇太子来到博尔若米，一定会住在皇家疗养院。
但如果一个和皇太子长相相似，还带着一群贵族和护卫，以“科卡”这个显而易见的假名出现在市区呢？
人们一定会议论纷纷，说皇太子这是微服私访，出来寻欢作乐了。
“殿下也到了青春期啊。”
“喝酒，玩女人，赌博。”
“啧啧，年轻人嘛，都这样。”
皇太子的政敌们也会认为，这次出行是为了摆脱皇帝的控制，从而对这个“真相”感到满意。
然而，这正是皇太子阵营的计谋。
和一群纨绔子弟在城里寻欢作乐的，只是替身而已。
真正的皇太子，则会躲在皇家疗养院的深处，与一群有才华的年轻人，探讨未来的蓝图。这才是原本的计划。
出发前，皇太子明明同意了佩列文的计划。
但在一个小时前，他查看了情报部门定期送来的情报后，似乎从中解读出了不同的“节奏”。
殿下究竟看出了什么？
就在佩列文苦思冥想之际，皇太子一行人来到了车站前的广场。
民众们看着英俊潇洒的皇太子，纷纷点头，认为传闻不虚。
“科卡”确实和皇太子长得很像。
或者更准确地说，他长得像对外公开的皇太子形象：
穿着增高靴，衣服里塞着肌肉垫，脸上粘着假胡子的皇太子。
皇宫里的人们，对原本眉清目秀的皇太子，长成如今棱角分明的俊美男子，并没有感到奇怪。但他们看到的，并非皇太子的真面目。
皇太子即使到了十五岁，依然眉清目秀。
如果不是事先得知她是皇太子，人们甚至会怀疑他究竟是不是男人。
光滑细腻的皮肤，窄窄的肩膀，纤细的腰肢，丰满的臀部，修长的双腿，以及微微隆起的胸部。
如果没有永固的认知障碍魔法，任何人都会把他当成女人。
他之所以刻意地用浓妆艳抹来装扮自己，强调自己的男性特征，正是为了掩盖这副“异形”的身体。
佩列文认为，皇太子突然改变主意，或许也与此有关。
如果一起住在温泉疗养院，难免会有坦诚相见的时刻。
而知道他身体秘密的人，目前全世界只有十几个而已。
男性缺乏男性特征的例子并不少见。
当然，皇太子的情况比较严重。
佩列文认为，这是“蓝血诅咒”造成的。
作为游牧民族的基辅人，与农耕民族相比，与外界的交流较少，表亲之间通婚的情况也比较常见。
人们通常认为，游牧民族对外来客人十分热情，甚至会让妻子招待客人，这表明他们重视族外婚。
但反过来想，这也说明近亲结婚在他们中间已经司空见惯，所以他们才会珍惜与外族通婚的机会。
这种近亲结婚的现象，在注重血统的贵族阶层尤为严重。
据说，仅仅在一百多年前，贵族之间几乎每个人都沾亲带故，近亲结婚十分普遍。
因此，基辅的贵族们经常会患上一种奇怪的疾病，被称为“蓝血诅咒”。
即使在法律禁止近亲结婚的今天，一些家族依然饱受遗传病的困扰。
皇太子的身体状况，很可能就是“蓝血诅咒”造成的。
或许，他以后将无法履行作为男人的职责。
但皇室的继承问题，可以通过旁系血脉来解决。
所以最主要的问题，还是在于皇太子本人的心理。
十几岁的时候可能还没有明显的感知，但随着年龄的增长，这会成为他的心结。
历史上，有些皇帝原本是圣明的君主，却因为中了敌人的毒箭而丧失了某些能力，最终在欲望和自卑的折磨下，变成了暴君。
佩列文衷心希望，他的君主能够克服这个心理障碍。
***
基辅方言的阳性词和阴性词略有区别。
即使是同一句子，根据名词、动词、形容词后面的词尾变化，就能判断说话者是男是女。
弗兰克之所以认为艾澜卡是男孩，正是因为他的说话方式。
他使用的是典型的基辅男性方言。
然而，就在握手的那一刻，弗兰克就意识到对方并非男性。
因为他习惯性地用进化研究所扫描了对方的身体。
握手之后，弗兰克仔细打量着对方的穿着：
短短的灰色头发，戴着针织帽，穿着俗称“牛角扣大衣”的粗呢外套。
虽然对方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但弗兰克早已练就了一双火眼金睛，一眼就看出了对方女性的特征。
但他并没有对对方的男装打扮感到奇怪。
出身军人家庭或是在男性众多的环境中长大的女孩，经常会使用男性用语。
即使不是这样，在旅途中，女性为了安全起见，也会故意女扮男装。
“你为什么这样看着我？”
艾澜卡露出不悦的神情。
他大概能猜到对方观察自己的原因，但这对他来说，却如同逆鳞一般。
如果他以皇太子的身份出现在这里，一定会以大不敬之罪，让对立即跪下忏悔。
“呵呵，是我失礼了呢，抱歉。”
虽然嘴上说着道歉，但弗兰克的脸上依然带着笑意，眼神里也满是笑意，就好像在哄一个耍脾气的小孩子一样。
艾澜卡顿时怒火中烧，大声说道：
“喂！我再说一遍……我是男人！”
“啊，是，我知道了。”
如果弗兰克是一般人，他或许会相信艾澜卡是男人。
但进化研究所的扫描功能，只是读取基因和组织的生物信息而已。
因此，他只能将艾澜卡判断为女性。
其他忙着互相问候的人，这时才注意到两人之间微妙的气氛。
坐在艾澜卡两侧的一男一女，交换了一个苦笑。
殿下刚露面就遇到麻烦了。
如果是平时，他们一定会站出来维护皇太子的尊严，但现在他们却选择保持沉默。
一方面是因为这次是微服私访，另一方面，他们也觉得皇太子的外貌问题迟早要解决。
以前的皇族还有地包天严重到无法咀嚼食物的呢，这点小事算什么。
弗兰克也注意到了艾澜卡愤怒的目光，意识到自己的笑容可能会被对方解读为嘲讽。
于是，他为了缓和气氛，从怀里掏出一叠纸牌——最近团员们都沉迷于此。
“到旅馆还要两个小时，要不要玩牌打发时间？”
“……好啊。”
竟然敢向我挑战牌技。
艾澜卡的嘴角露出一丝冷笑。
他很想看看，这个只会笑的家伙，脸上露出其他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