颍上县,城门处。
各路商队进进出出。
守军们尽忠职守,检查着路引与可能存在的违禁品。
正在这时,城门远处的商队突然出现些许骚乱。
商人们各个面带惊恐,牵着马匹尽量往路边靠着,有些人甚至直接站到了官道外面。
一阵骚乱过后,原本还算是拥挤的官道,竟硬生生被他们让出一条宽敞的通道!
许多人不明所以,他们抬眼看去,只见远处几十个身穿黑色甲胄,骑着马匹的人正有说有笑的向着城门处而来。
见到这一幕,众人顿时恍然大悟,终于明白那些人为何像是遇到天敌一样纷纷退让。
众所周知,兵丁就是匪。
与匪唯一不同的是他们有编制,独属于朝廷。
但他们的作风和土匪相同,连吃带拿占便宜没够,打起秋风来和吃饭喝水一样简单。
而且还不讲道理!
不管是谁,只要被他们盯上,只要你不是官,背后又没有足够分量的背景,轻则放放血,重则可是要被扒一层皮下来才能了事。
对于商人们来说,眼前这些名义兵丁,实则土匪的人,的确算是天敌。
俗话说得好,民不与官斗。
商人也是民,兵丁也是官。
而且对方穿着甲,骑着马,一看就是军中的精锐,土匪之中的精锐!
遇到他们,可不像是兔子见了老鹰嘛!
视角来到这些骑兵身上。
尽是熟面孔。
他们正是韩山童派来,计划着入城之后,与起义军里应外合的骑兵军队。
而走在最前面的人,正是刘福通!
作为计划的提出者,明教副教主,起义军的副元帅,这种关乎到起义军存亡的计划,自然要由他亲自来实施。
只不过刘福通现在有点“不务正业”。
只见他骑着马靠近朱远,俨然一副以朱远为首的作态,呲着大牙嘿嘿笑道:“天师大人,您身体有恙,一会儿进了城,就不要和我们一起行动了。”
“您要是不舒服,就在客栈里好好休息。
要是身体还可以的话,在城里转着玩也行。”
“反正明天您离城门越远越好,千万不能靠近啊!”
听着刘福通的絮叨,朱远撇了撇嘴,一时间对他有些无可奈何。
至于原因……说来有些话长。
朱远不怕死,但不会作死。
不到万不得已,他绝不会让自己置身于危险之中。
先前就已经说过,起义军如今断了粮。
现如今整个大军下到劳工,上到韩山童,全都在饿着肚子,就连朱远自己也不例外。
让朱远和他们一起眼巴巴的等着打下颍上,补充粮草后再饱餐一顿?
别开玩笑了!
虽说里应外合的计划很妙,但谁也说不好计划到底能不能成功!
若是成功也就算了。
可要是不成,起义军大概可能就要被活活拖死,饿死。
和他们留在城外,赌未来一个不确定的结果,哪怕成功概率极高,朱远也是不愿意的。
反正事到如今,自己的计划已经完成,也不需要在起义军里刷功劳。
有那个空闲功夫,他不如直接进到颍上县里,吃喝玩乐等着最终的结果。
如此,他便参与到这个计划之中,跟着刘福通一起来了颍上。
而对刘福通来说,多朱远一人也不算多,甚至某种意义上讲,有朱远这个人,计划反而更容易成功。
毕竟与他们这些风里来雨里去被太阳晒得和黑煤球一样的汉子不同。
朱远早就过上老爷一般的富裕生活,细皮嫩肉的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小人物!
若只是骑兵,进城之时,还可能还会被不长眼的守军拦下询问。
但有朱远这个连骑兵都要讨好,一看就不是军中人物的“大人物”在场,守军就算再傻,轻易也不敢上前过问。
也正是这个原因,朱远无比轻松的加入到此次计划之中。
一开始,朱远还觉得是一件好事。
毕竟只要进了城,那不论如何自身的安危便不用担心了。
但现在朱远却有些后悔参与进这个计划中了。
只因为刘福通打着练习阿谀奉承的幌子,像个跟屁虫一样始终跟在朱远身后。
要仅仅是跟在身边也就算了。
刘福通那张嘴还跟漏了一样!
他不一会儿就非要和朱远说说话,哪怕朱远根本不会回答他,他嘴也不停,自问自答叭叭叭说个没完。
这一路上只刘福通一人唱独角戏,说的话没有一万句也有一千句了!
朱远从来没见过这么能聊天的人,比话唠还话唠,说得他头晕脑胀,耳朵都快要起茧子了。
朱远要是早知道耳朵会遭受如此酷刑,说实话他宁愿待在起义军里饿肚子。
当然,其实朱远也是坑了自己。
正所谓命运的馈赠早就在暗中标好了代价,形容的就是朱远了。
他不是说自己是天弃之人,轻易不能开口,不能和别人扯上关系吗?
刘福通和他说话,他总不能说:“闭嘴,本天师不想听你说话,你给我安静一会儿!”
如此,朱远也只能承受刘福通的狂轰滥炸。
看到远处的城门,说实话朱远突然有一种热泪盈眶的感觉。
他只希望能快一点进到城里,和刘福通分道扬镳,不叫他再折磨自己!
………
接下来事情的发展与刘福通想象的一样。
那些守军根本不敢阻拦询问他们,直接让开道路,陪着笑脸放众人进了城。
“天师大人,您看您喜欢哪个客栈?要不我带人给您清个场?
这样也比较符合咱们这群臭丘八的气质嘛!”
“对了,天师大人您需要什么药材吗?我去药店里给您抓来。”
“您挑好客栈之后和我说一声呗,我也好……”
待到进入城中,远离了城门守军,见刘福通依旧说个不停,朱远当即一马鞭狠狠抽在马屁股上,直接向着城内狂奔而去!
“天师大人您小心呀,您还没告诉我您打算住哪里呢!”
身后,刘福通的声音渐行渐远。
待到声音彻底听不见,朱远回头看去,再也看不到刘福通的身影,他这才放缓速度,重重地叹了口气。
随后,朱远发出一丝轻笑,眼中带着审视的意味,似是穿透城墙,跨过几十里的距离,看到了远处的韩山童。
他低声呢喃道:“叫我看看,你到底有多少本事,又能走到哪一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