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欢迎光临天天书吧!
错缺断章、加书:站内短信
后台有人,会尽快回复!
  • 主题模式:

  • 字体大小:

    -

    18

    +
  • 恢复默认

全聚德二楼雅间。

跑堂的端着鎏金铜锅进来时,陈长远正用筷子尖挑开荷叶饼对着光看——半透明的面皮能瞧见对面魏先生油光发亮的脑门。

陈长远夹起一片鸭肉,油星子在荷叶饼上洇出个金黄的圈。

魏先生正掰着鸭架往汤里扔。

魏先生嘬着鸭架上的脆骨,油光顺着下巴淌进貂毛领子:“长远兄弟在村里折腾的动静不小啊,听说又是药材又是牲口的?”

陈长远用荷叶饼卷着葱丝,面皮在指尖抻得透亮:“后山圈了二十亩地,开春先种天麻。”

他蘸酱的筷子尖在青花瓷碟上顿了顿,“猪崽倒是开始准备养百来头,就是销路…”

“巧了!”

魏先生突然拍桌,震得铜锅里的酸辣汤泛起涟漪。

他金牙咬住半截鸭脖,含糊不清地说:“肉联厂马主任昨儿还托我寻货源,国营单位要的可是这个数——”

沾着油腥的手指比出个“八”字。

窗外飘来汽车鸣笛声,陈长远余光瞥见街对面停着辆黑色伏尔加。

孔雀蓝的绸缎裙摆从车门缝隙一闪而过,他夹葱丝的筷子在空中悬了半秒。

“三成利。”

陈长远突然开口,蘸酱的筷子在碟沿敲出清脆声响。

见魏先生愣住,他笑着把鸭肉塞进嘴里:“魏哥牵线,每头猪分您三成。”

魏先生喉结滚动两下,金牙咬着的鸭骨“咔吧”断成两截。

他扯过餐巾胡乱抹嘴,貂毛领子沾上酱汁也浑然不觉:“兄弟这话当真?”

“您垫句话的功夫,我出本钱担风险。”

陈长远舀了勺酸辣汤,热气氤氲中眯起眼睛:“就是有桩难处——运输队得用春风茶馆的汽车了,我们村里运过来时间太久。”

铜锅里的酸辣汤咕嘟作响,魏先生的金牙咬住鸭脖猛地一撕,油星子溅到貂毛领子上:“兄弟这算盘打得精啊!”

他伸出油乎乎的手掌在陈长远肩头重重一拍,“春风巷的汽车队可都是老油条,运猪崽得用苫布盖严实喽——上个月给纺织厂拉棉花,半道上愣是少了三捆!”

陈长远夹起最后一片鸭皮,在白糖碟里滚了滚:“所以得劳烦魏哥派个得力的人押车。”

他故意把白糖撒在桌角,看着蚂蚁排成长队往这边爬,“每趟车我额外补五块钱辛苦费。”

窗外暮色渐浓,街对面的一辆黑色轿车突然鸣了两声喇叭。

陈长远余光瞥见后座车窗降下半掌宽的缝隙,孔雀蓝绸缎衬里在路灯下一闪而过。

他握筷子的手顿了顿,夹起的葱段掉进酱碟。

“就这么定了!”

魏先生突然拍案而起,震得铜勺掉进汤里,“明儿晌午就让麻子带车队过去,那小子跟了我八年,眼皮子底下从没少过半根钉子!”

他抓起餐巾胡乱抹嘴,貂毛领子上的酱汁反而晕得更开了。

陈长远笑着起身斟酒,青瓷酒壶在指尖转了个圈:“还得仰仗魏哥在城里多引荐几位老板。”

琥珀色的酒液注入杯中时,他听见街对面传来车门关闭的闷响,“春风茶馆东厢房腾两间做库房如何?药材样品往那儿一摆,可比供销社气派。”

“你小子…”

魏先生突然凑近,带着酒气的呼吸喷在陈长远耳畔,“该不会想把老哥的茶馆改成药馆吧?”

他金牙咬住杯沿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不过我喜欢!”

“对了。”

魏先生突然压低声音,金牙咬住杯沿,“兄弟要在春风巷设中转站,得防着点在我这春风茶馆附近有个王瘸子。”

他蘸着酒水在桌上画了个圈,“上个月他们劫了供销社两车化肥,专挑夜里……”

“魏哥费心。”

陈长远起身系紧裤子,“运输队最好分两拨走,药材走东门牲口走西门。”

他往魏先生兜里塞了包大前门,“村里老元头会带人在岔路口接应,咱们合作愉快。”

旅店门前的煤油灯在夜风里晃悠,魏先生的貂毛领子蹭过陈长远肩膀时带起一股鸭油味。

街角传来梆子声,三更天的寒气顺着裤脚往上爬。

“兄弟留步。”

魏先生突然按住陈长远推门的手,金牙在暗处泛着幽光,“张麻子说的那个安志远…”

他喉结滚动两下,指甲缝里的酱汁在门板上蹭出褐色的痕,“华侨的钱烫手。”

陈长远摸出火柴点烟,火苗在两人中间跳成橘色的眼睛:“怎么说?”

“去年开春…”

魏先生突然压低嗓子,远处传来野狗撕咬的动静,“城南老刘接了华侨的订单,说是要收二十吨山核桃。”

他袖口滑出半截金链子,在黑暗里叮当响,“等货备齐了,人家拿着海关批文说检疫不合格。”

烟头在夜色里明灭,陈长远看见二楼自己房间的窗帘动了一下。

魏先生的呼吸喷在他耳后:“老刘赔了棺材本,上个月在护城河漂着——捞上来时手指头都被鱼啃秃了。”

“谢魏哥提点。”

陈长远摸出火柴盒,在掌心转了三圈,“那您听说过安彩彩么?”

陈长远用鞋跟碾灭烟头:“二十多岁的样子。”

“这我还真不知道,这两天我让我手底下的人给你打听打听。”

晨雾还未散尽,春风茶馆的雕花木门吱呀一声。

陈长远跨过门槛时,正撞见张麻子蹲在八仙桌上啃油条,左手断指捏着的烟灰簌簌落在青砖地。

“长远兄弟!”

张麻子跳下来时踢翻了茶碗,褐色的茶汤在桌布上洇出个地图,“魏爷说您要运猪?我昨儿连夜把车队拾掇了,您瞅——”

他沾着油星子的手指戳向窗外,三辆解放牌卡车正冒着白气,车斗里苫布被风吹得哗哗响。

陈长远解开大衣扣子,露出里面崭新的的确良衬衫:“药材走东门,牲口走西门。每车配两个押运的,要眼珠子活泛的。”

他说话时盯着张麻子缺了半截的小指。

茶馆伙计端来紫砂壶,茶香混着张麻子身上的旱烟味在雅间里打转。

张麻子突然压低嗓子:“长远,西门外头新设了检查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