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景帝说罢,朝王保微微颔首。
王保便去取剑,要给陈洛。
这时。
陈洛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也不磕头,就如跪坐,大声道:“陛下,不必试了,常言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君即疑臣,臣便以死明志,请王总管,以白绫勒死我!”
说罢,陈洛闭上了眼睛,慷慨赴死。
他这一出,把御书房里,明着的小太监,暗处的侍卫,都给弄懵了。
所有人都梗着脖子往这边瞧。
但最惊的,还是彭博阳这位钦天监的监正。
他已经在悄悄靠近陈洛,却不曾想,陈洛上来就求死。
怎的不按套路出牌啊?
云景帝也有些错愕,他本身就不信陈洛能让斩龙剑自动出鞘。
陈家又不是什么几世公卿,在朝中有多么深的根基。
再说了,陈敬南出事,帮言的都没几个。
陈洛?
那就更别提了!
不过是个小小的左评事,别说兵权,财权都没碰一点,斩个屁的龙?
云景帝听着陈洛刚才所说的八个字,‘用人不疑,疑人不用’颇为认可,也听懂了陈洛的暗示。
他正在帮自己调查厌胜物一案。
现在,出了这么件事,摆明有人在暗中搞他。
云景帝想到陈洛能在这么短的时间,想到‘拖’字决,也真是难为他了。
于是,云景帝便道:“罢了,你都这么说了,朕若再试你,便是疑人还用,倒是显得朕不大度了!”
王保拿着剑,停在龙案前,暗松了口气,装作不知如何进退道:“那……不试了?”
“别试了,”云景帝颔首,看向陈洛,“起来吧!你这颗头,朕留……”
“陛下!”
扑通!
陈洛还没起来,彭博阳‘库叉’一声跪下道:“陛下,天象示警,不可不察,我大乾一百五十年国祚,岂可埋下如此隐患?”
“陛下啊!庙中累世先帝,在天上看着我们啊!”
“陛下……”
说到动情处,彭博阳涕泪纵横。
陈洛都看傻了。
这浑蛋不去拍戏,都特么屈才了呀!
杂草的!
陈洛灵机一动,也不起身,仍如跪坐,拱手道:“陛下,臣甘愿赴死以明其志,斩龙剑下绝无冤魂!”
云景帝把目光从彭博阳身上,挪到陈洛脸上。
陈洛继续道:“君为君父,臣是陛下钦点的大理寺左评事,便是臣子,父亲疑子杀子,确也是天道纲常,做儿子的绝不狡辩!”
王保在旁‘噗哧’一声,笑出了声。
好家伙,陈洛这嘴,真能掰扯,一会儿把自己抬到皇子的身份上来了!
这是在给云景帝出难题呢!
但似乎也有其道理!
云景帝白了王保一眼,也看穿了陈洛的小把戏,而是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斩龙剑下无冤魂,今日臣子若能死在这剑下,便是为陛下斩去心中邪念,也算我死得其所!”
“可是陛下,斩我何用斩龙剑?”
“我听闻这种邪剑,有嗜血之瘾,倘若斩我后,其血滋养了剑身,不日剑身嗜血之兆狂暴,陛下您这真龙也压不住的话……”
“呜呜呜……”
陈洛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想想前世劈腿的女朋友,更难过了,直接泣不成声。
旁边。
彭博阳都哭愣了,不是,你咋哭的比我还惨啊?
不仅如此,还抢我词?
彭博阳都懵了!
云景帝虽觉得陈洛,有点强词夺理,但话糙理不糙。
如果斩龙剑真这般邪性,让其再染血,他日真如陈洛说的那般,狂暴了,又该如何?
王保看着陈洛,手中举剑,都举沉了。
但他却越举越兴奋。
陈洛这种鬼才,果然有其妙处,黑的都能说成白的。
旁边。
彭博阳逐渐缓过了神,他知道,再这样下去,云景帝一定会改变心意。
如果今日不借斩龙剑除掉陈洛,一旦放他离开,自己绝没好日子过。
“陛……”
彭博阳也嚎叫一声,要开口说话。
但陈洛声音更大!
“君父!”
“从↑小↓我↑的↓妈↑妈↓告↑诉↓我↑穷↓人↑的↓孩↑子↓早↑当↓家……”
陈洛直接上演最牛哭腔,当场就把彭博阳给震住了。
那不同声调的哭腔颤音,把哭与不哭,用波浪的形式演绎出来,不禁把彭博阳看得卧槽卧槽的!
云景帝也直接笑出了猪叫声。
王保更是直接憋不住,也跟着笑了出来。
他是没想到,这么严肃的场合,陈洛竟能用这种方式化解。
陈洛一抽一抽的止住哭泣。
等云景帝与王保笑声渐熄。
他接着道:“我娘常教育我,尔食君禄,君既尔父,岂不闻圣人言,君让臣死臣不得不死,父叫子亡,子不得不亡的道理?”
“不管你是否做错事,一旦出现上述情况,你可自绝于君父面前,免叫君父落得个枉杀忠良,被后世史书唾骂的罪名,你搏那虚名,便是不忠,君父不容你,我陈家列祖列宗,也不会容你!”
“让君父为难,是我之过,别拦着我,我自撞……”
陈洛说着,直接爬了起来,寻找房中立柱。
但御书房中的小太监们,哪儿能让陈洛真死在这里,不等王保开口,已经有人挡住立柱。
陈洛见找不到撞的角度,呵斥道:“你们好大胆,给我闪开!”
云景帝被陈洛给整得哭笑不得,出声道:“放肆,你给朕过来!”
陈洛见身后云景帝发话,转过身道:“君父之言在前,臣子岂能让史官如愿?这波,我必死!”
云景帝‘唰’一下子把斩龙剑抽出剑鞘,扔在陈洛面前,“要死,用这斩龙剑!”
陈洛梗着脖子不动了。
云景帝便道:“不敢了?”
陈洛梗着头,“非是不敢,是微臣谨记家严教诲,毒酒、白绫,撞柱,皆可,就是不用斩龙剑!”
彭博阳看着这情况,心中五味杂陈。
妈蛋!
这陈洛的嘴,怎么这么溜啊,当初计杀桓王,也没这么难!
彭博阳跪在地上,伏地道:“陛下,宁可错杀,不可放过啊陛下,陛……下……”
陈洛见彭博阳这孙子,还不死心。
知道今天这事儿,必须得将他一军,否则,没完没了,什么事也干不成!
等彭博阳话说到这里,陈洛也再次跪下道:“君父在上,我不知道监正大人,为何要置我于死地,但,今日监正大人的行为,的确怪异!”
云景帝望向陈洛,“哪里怪异?”
“微臣近日在追查一件‘凶’案,其中隐约有民间邪教,开始兴风作浪。”
“有人向微臣举报,崇文门外有卜者称,天象示警,称红莲当兴,微臣因此,秘密调阅了钦天监的司天簿。”
“其中一页,的确记载红莲二字。”
“尤其关于天象解释的部分,更是整张,被人为撕下,幸亏被臣的人找到,当时以为只是案中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并没在意。”
“如今,细思极恐啊,君父!”
说着,陈洛意识回了随身空间。
幸好当初为了在太极殿寻找可复印的纸,留下些许样本纸张。
他找到一张,进行了裁切,然后写上字迹,揉成团,又在上面洒上些许白磷,揉捏了一下,回到现实。
陈洛假装从袖口中,把撕下的那一页纸,展开,实则轻微摩擦。
“彭大人,彭监正!”
“这页天象卦词,到底是不是意有所指?”
陈洛大声质问。
彭博阳听得一头雾水,什么叫意有所指?
什么红莲当兴?
钦天监的司天簿,也没人说被盗啊?
就在彭博阳失神之际,也不知道是不是巧合,他邮陈洛手滑,那半展开的一页纸,掉到了自己身前。
彭博阳瞬间抓住那页纸查看。
只是上面的字迹,都还没看个开头,突然一股冷火,将那纸烧了起来。
彭博阳懵了。
这时。
陈洛大喝一声抢上前,一脚踢倒彭博阳,接着就去扑灭那‘证据’,可那纸烧得太快,眨眼成了灰烬。
“君父!”
陈洛扑通一声跪了下来,“监正大人当着您的面,都敢毁掉证据,那页卦词,一定记载了不可告人的天相,他为什么怕您看到?”
彭博阳被踹懵了!
但他哪儿顾得上身上的疼,爬着过来,到了龙案前,慌张道:“陛下,不是的,不是这样的,我、我……”
这时。
彭博阳才感觉语言是多么苍白无力。
这怎么解释?
纸到自己手上后,就自燃了,对,是白磷。
可是,陈洛藏在身上那么久,就没有问题,到了自己手上,就烧了起来。
真要掰扯,那也掰不动啊!
这给陈洛挖的坑,咋突然自己跟对方换了位置啊?
自己什么时候进坑里的啊?
“彭博阳!”
云景帝望着刚才那一幕,对陈洛已信了八分,他一声尖啸,猛拍龙案,“卦词到底是怎么写的?”
“陛下,臣、臣并不知道啊!”
彭博阳发现越是不说,自己越是被动,他看向陈洛,怒指道:“陈洛,莫在这里信口雌黄,司天簿何曾被人盗阅?”
“彭大人,你是不是应该先解释,为何将卦词撕下来扔掉?又为何要当着我君父的面,烧掉?”
你君父?
你妈比德!
彭博阳直接站起来,就要掐陈洛的脖子。
陈洛一边退,一边道:“君父,你看,他急了,他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