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风吹过,那一堆粉末随风飘散,渐渐化为乌有。众人谁也没有出声,心中各有百般滋味涌上心头。风三娘对云中仙所有的痛恨和惧怕也都随着这飞灰散尽了。若不是余渊化身的元元子搅局,她在云中仙的威胁下,差点误了亲外甥女燕鲛的终身。难道她心中就没有魔在么?
马志坚心中对云氏一脉这些年来的压迫就没有一点怨恨么?什么叫做忍辱负重,先有辱才有忍,他就真的是为了完成先祖遗训,没有一点想要报复的私心么?
青玄也在问自己,若是自己有云中仙这样的遭遇,他会选择除魔卫道,放弃那条振兴帮派的捷径么?连他自己的都不敢肯定。
余渊两世为人,自问看透了人性,可此刻对于云中仙的一切,他再次陷入了迷茫。云中仙错了吗,作为个人来说,他几乎是罪大恶极,但作为一个怀揣梦想的掌门来说,他真的错了吗?当年关云长降曹,若是没有后来千里寻兄,只有上半截,他还能够被后世敬仰么?若是云中仙没有被拆穿,日后栖仙派真的重返巅峰,是否会将这段牺牲儿子换来门派振兴的事迹写成传奇呢?而今日云中仙自尽前的这份忏悔,能洗刷掉他身上的污点吗?能换回风三娘失去的十几年幸福吗?他不知道,也想不明白。
惆怅在船头迎着海风涌上心头。云中仙最后的行径还算爷们,死的也干净利索,却给船上人留下了无尽的落寞感。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名利纠葛生死两难。
“娘,娘……”一阵生涩的嗓音传来,将余渊的沉思打破,竟然是那初儿坐了起来,伸手拉住了愣神的风三娘的衣袖。那声音虽然粗犷,却如同几岁孩童学舌一样,吐字并不清晰,不过依旧能够听清是在唤娘。风三娘也缓过神来,拉起了初儿的手,却突然发现随着那孩子的动作,头上那两支牛角竟然脱落下来。风三娘赶忙将孩子头按下观瞧。只见在原本牛角的位置上,留着两块血痂,应该是在牛角脱落的一瞬间,伤口便结痂了。
余渊走上前去观瞧,对照当时云中仙说的话,当下明白了。当初和盛奎尔签订契约的是云中仙,这初儿不过是他献出的祭品,而盛奎尔又没有完全享用,而是将这孩子体内的牛头人血脉激活,化作两支牛角。如今盛奎尔败退逃回了井下,切断了与初儿的联系,这边作为媒介的云中仙又自杀身亡,人死契约消除,作为完成了一半献祭环节的祭品初儿,也就恢复了正常。随着牛角的脱落,这孩子的身体一点点的也在萎缩,慢慢的缩小到了原本一半的高矮。饶是如此也比正常年龄的孩童高壮许多。只是眼神中有些畏惧和迷茫,看起来智商也还在七八岁的阶段。
这个倒不要紧,主要还是和人类社会脱节时间太久的缘故,经过一段时间的调养和学习自然也就能够恢复了。余渊前世见过那些被动物养大的孩子,长大后有些通过学习,重新融入了人类社会,当然也有一些始终保持兽类的习惯。但初儿不同,那盛奎尔虽然是牛头人,可终究还是一个将军,总比那些原始本性,靠本能活着的兽类要高级不少。所以这初儿的心理兽化其实并不严重。至少他如今醒来,还记得当时风三娘救他说的话,将她当成了依靠。
眼见着儿子恢复了过来,风三娘不知道心中悲喜交加,竟然抱着初儿的头放声痛哭了起来。余渊这辈子就见不得这个,于是喊来船老大,命令他返航后,便自己寻了一个空舱打坐恢复起来。那骏马红爷,也在同时发了一道神识给他,告诉他自己先走了,回栖仙派后山暂住,等余渊离开栖仙派的时候带上它。余渊刚用神识回了一个好字,那红爷便纵身而起,竟然就这么踏着海浪跑走了。仔细观看之下,众人这才发现这匹马的神奇之处,头顶长角倒也罢了,这江湖上不少异种马匹头顶也有独角。据说都是当年驳的后裔。可这些后代比起它们以狮虎为食的先祖来说,实力相差的太远了,最多也就是比普通马匹强壮一些而已。
可这红爷一入水众人这才感觉出来它的不凡,四蹄之上的一撮红毛,遇水竟然滋长开来,如同龙须一般,将四蹄包裹在内,竟支撑红爷在水面上奔跑。当然这也就是修为够高,眼尖的人一瞥而过才能看见。就在一瞬间,红爷的速度就飙升起来,如同一道闪电划过,眨眼就没了影踪。马志坚看后连连摇头暗道,“连他胯下的一匹马都如此不凡,看来栖仙派这座小庙是容不下他这座大神了,倒不如……”一个念头从他的心底升起来。
回去的时候顺风顺水很快便回到了崇明岛,马志坚安排门中弟子给了那船老大五十两纹银作为答谢,那船老大乐得嘴都合不拢,连声道谢。马志坚此时也不再是那落魄的小老头,而是掌管了一个门派的一门之长,出手自然也大方了许多。
一路无话,回到了栖仙派后,马志坚当下交代几名长老,蛇无头不行,家无主必乱,事出紧急,明日便举行掌门登位典礼。几名长老领命回去,马志坚这通元一脉三人组也返回通元殿。眼见着天色已经暗淡下来,马志坚便招呼马宣若先做晚饭。马宣若答应了一声转身便走了。余渊纳闷,这个师姐从回来开始便冷着个脸,不知道为了什么。莫非马志坚当了掌门她不开心?他和马志坚告了个罪,便跟了出去。马志坚原本一肚子的问题想要问余渊,可偏偏人家奔自己女儿去了。看着余渊的背影他张了张嘴,却露出了一个笑容,没有喊出来,毕竟还有一夜时间呢,足够自己问了,至于女儿为何冷着脸,他心中还是有数的,让这小子先去碰一鼻子灰吧,想到这里着老不尊笑的更开心了。
“师姐,我来帮你。”余渊嬉皮笑脸的跟进了厨房。
“不用。”马宣若冷冷的道。
“师姐,做什么好吃的啊?”余渊没话找话。
马宣若和他一样都是方才回来,哪里知道这些日子马志坚在厨房留了什么啊,但依旧冷声道,“有什么你就吃什么。”
“我帮你淘米吧。”余渊不知道对方的气从哪里来的,当即腆着笑脸走上前来。这段时间大渊离现二人的关系亲近了许多,那层感情的窗户纸隐隐有要捅破的迹象。若是不是余渊总是对自己穿越而来的身份,和肩上担负的重任有所顾虑,恐怕二人关系进展的会更快。
“你出去,我家不敢劳动你这样的大侠。”马宣若突然扭过头来,指着余渊的鼻子大声呵斥道。
“你这又是闹哪样?”余渊一脸的无辜。
“把所有人当傻子玩弄很开心是吗?若不是死到临头,你还要瞒我多久?”马宣若的声音已经带了哭腔。从余渊展露实力震慑蒋道礼开始,她心中便生出来一个个问题要问余渊,可当时一场场变故猝不及防,始终没倒出功夫。到最后余渊血拼盛奎尔,她关心余渊的生死,也没有闲心去纠结余渊的身手,直到回到通元殿她才冷静下来想了想和余渊在一起的过往。突然一种失落感涌上心头。她自认为是余渊最为亲近之人,没想到他竟然将自己瞒的这样死,摆明了是没将她放在心里啊,已经对余渊芳心暗许的她如何能够不伤心欲绝。再想一想,余渊的身手,比起自己的父亲都不知道高出多少倍,以他的条件,以后江湖上不知道得受到江湖上多少女子的倾慕,自己恐怕连半个位置都抢不到,让她如何能不心焦。种种心情交织在一起,她如何还能开心的起来。
眼见马宣若这个样子,余渊也不是傻子,顿时明白她的想法了。当下走过去将她的手握住。马宣若挣了两下,没有挣脱,也就任他拉着了。此前在大渊探险的时候,也曾这么拉过,如今再次被拉起来,马宣若还是忍不住心头狂跳。
“师姐,我并非有意骗你,而是有自己的苦衷,我对你的心,你真的感受不到么?”说着话,余渊整个人都凑了过来。两人的脸相距也就一尺左右。马宣若顿时感觉脸红心跳,“我,我感受到什么?”慌乱间她说道。
“你摸摸看。”说着他拉着对方的手就放在了自己的胸前,身形又往前凑了一步。脸颊都要和对方贴在一处了。要说泡妞这一手,余渊虽然上辈子是个屌丝,可怎奈大数据时代,实践上的缺憾理论总能够弥补一二,放在今世当真是百试百灵。如此手段,顿时让马宣若没了主意,一腔怒火和委屈就这么化为乌有了。
“你,你无赖。”
“嘿嘿嘿,这就无赖了,我还有更无赖的呢……”余渊知道重病就要下猛药,如果今日不消除马宣若的心结,日后在二人心中定然会留下隔阂。当下他也拿定主意了,既来之则安之,自己这辈子总不能一个人孤苦伶仃的过吧。已经错过了燕鲛,他不想再错过马宣若。低头下去就要……
“咚咚咚,咚咚咚……”外面的大门就这样不是时候的被敲响了。
马宣若原本已经闭上眼睛,害羞的摆出一副任君采颉的样子,此刻听闻声响,吓的一个激灵,如同受惊的小兔子一样跑了出去,“我,我去开门。”
厨房里留下余渊露出一脸的苦笑,“奶妈的,好不容易下了一次决心,竟然就这么……”
不一会就听门外一阵脚步声,紧接着马宣若走了过来,站在厨房门口却并不进去,对着余渊喊道,“金光师叔让人送来了饭菜,放在爹爹房间里了,过来吃饭吧。”说罢,转身便跑了。想来也是害羞自己刚才的样子。
余渊心中暗道,这个金光仙果然会办事,这马屁拍的太自然了。来到马志坚的房间,只见马志坚已经上桌了,桌上摆着四盘菜肴,三荤一素,还有一壶酒,旁边的食盒中放着米饭和馒头。再次对金光仙的细节把握能力点了一个赞,若是放在后世,这金光仙绝对堪称是老板贴心的小秘书。这样的饭菜既不张扬又细节满满,恰到好处的表达了金光仙的态度。对掌门尊重又不过格。就一个字,牛。
“来吧,小渊,坐下咱们师徒二人喝两杯。”马志坚端起酒壶竟然先给余渊倒了一杯酒。
“师父,我自己来吧。”余渊刚才坐下,赶忙客气道,他可不是那种得势张狂的性格。
“这一杯为师必须给你满上,我代表我通元一脉先祖,敬你一杯,我先干为敬。”马志坚说罢举杯将酒喝了下去。余渊也只能一边连说不敢,一边将酒干了,还别说这金光仙送来的酒真心不错。
“师父,师姐,你们一定有很多话想问我吧?你们也不用问,我这就坦白……”说话间,余渊还特意看了马宣若一眼,意思是告诉她,我本来就要摊牌,你偏要和我耍脾气,差点没让我吃了吧?马宣若见对方的目光闪着火花,顿时想起了刚才的事情,顿时低下头,脸上一阵火热。马志坚虽然不知道方才发生了什么,但看二人的样子,心中也当下明了,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却笑而不语,等着余渊说话。
余渊当下将自己原名叫做余渊,是如何得到端木毅传承,担负起清剿牛头人的重任,为了打探钟有报的根底混入栖仙派的过程,简要的说了一遍。当然他只是说自己的父亲是朝廷小吏,可没说是罪岛的典狱使,自己那十个师父也是只字没提。这个可不是隐瞒,因为这个时候还不能说。他化身元元子的事情也没说,这个不能说的原因是因为,呃,呵呵呵呵,此时的马宣若真的不适合听到任何关于他和别的女人的故事,当初元元子为红颜出手,戏耍林峰之的事情,在栖仙派私下中已经传的神乎其神,成为了传奇一样的存在。
听完余渊的叙说,马宣若心中也是大定,看来是自己误会他了。就冲余渊能够为了通元一脉,陪着她闯大渊深处的这份情谊,她足够有理由相信余渊对她的感情。毕竟就算是余渊不隐藏身手,面对大渊深处的那些危险来说,也很难保证全身而退。
马志坚更是震惊,原来那牛头人的背后竟然藏着如此深的秘密。当下表态,栖仙派坚决支持余渊剿灭牛头人。马宣若也放下心中的私念,三人一起探讨如何进行下一步。盛奎尔暂且不用管了,如今井下的阵法已经被毁掉七七八八了,再加上失去了初儿这个炉鼎,三五年内盛奎尔肯定是无法显形了。那波士东虽然逃走了,但他孤身一人,就算修为高强,短时间内也翻不起大浪。最为紧迫的是钟有报这一派的势力,如今钟有报逃走,很快云中仙禅让掌门的消息就会传到他的耳朵里。眼见着到栖仙派领天机虫解药的日子已经临近了,到时候不用他捣乱,只要不露面,那些拿不到解药之人足够马志坚喝一壶的了。若是他在推波助澜,想来这栖仙派被灭只不过是挥手之间。除非马志坚如云中仙那样臣服于他。可若是那样,马志坚何必还要当这个掌门呢?
当下余渊也将自己应对的办法说了出来。他告诉马志坚双艳帮的东郭芣苢手中有一瓶百足酥,能够将天机虫引出来,马志坚可以托人请他,表明共同对抗钟有报之意,对方定然会答应。同时又写下了当初给燕鲛等人的解毒药方一同交给了马志坚。告诉他尽快收集药材,制作解药。同时又和马志坚一同制定了领取解药那天的反杀计划。出乎余渊意料之外的是,马志坚的变化太大了,此前那个做事畏首畏尾的老头不见了,如今的他果然有大将之风,眼界开阔,统筹能力也是杠杆滴。这老头的计划和余渊想的不谋而合,先抑后扬,引钟有报出场,然后给以绝命一击。不得不说,唯一没变的还是老头骨子里的性格,这装孙子的本事连余渊也是自愧不如。
等一切计划安排完毕,这边马志坚看了余渊一眼道,“渊儿……”这次他也不叫小渊了,自从知道余渊的本名后,他很自然的改口将他称呼为渊儿了。
余渊闻听他如此郑重的喊自己一声,猜测接下来定然有重要的事情宣布,当下抬起头来静等下文,他以为应该是那件事儿了。
马宣若闻听父亲这样正式的语气,当下也以为他要说那件事儿了,害羞的低下头来,摆弄起了手指头。
马志坚见两个人的表情,顿时明白这二人是想偏了,自己这时候心里头想的都是门派中的大事,还真没想那些儿女私情,当下咳嗽了一声道,“渊儿,你不但是我通元一脉的恩人,同样也是栖仙派的大恩人,身为通元一脉的主事人,栖仙派的掌门,我无以为报,老夫决定……”说到这里,他故意停顿了一下,看了余渊一眼。
余渊心跳也加快了半拍,若是这老头此刻说出来让自己娶马宣若,他还真不知道该如何应对才好。
“老夫决定,将你逐出门墙。”在马宣若期待害羞的心情下,马志坚终于将话说完了。
“啥?”几乎是同时,余渊和马宣若表情一变,同时喊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