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已至此,本该趁早离了大理寺,宋如心刚走两步,忽的又觉着有些不对。
她过于先入为主,发生了什么事都会第一时间觉着是侯府与相府背地里的手段,但如今……
宋如心眼神微凝,她想起了听从尚书的命令,到药堂找麻烦的那伙人。
她沉吟片刻,等那作证的丫鬟被放出去,随着打扮成伙计的暗卫走远,宋如心也并未移动半分。
大理寺卿瞧见她还站在原地,当即觉着脑袋都痛了起来,莫不是要让他给侯府定罪?
这般念头令他的神情写满了厌恶与烦躁,正要开口训斥宋如心,将人赶出大理寺时,原本低垂着眉眼的宋如心忽的抬起头来,那双澄澈的眼眸朝大理寺卿看了过去。
这一眼,仿佛看清了许多东西。
“状告我之人,当真只是侯府?”
她这话说得极轻,即便注意到了,也只会觉着宋如心在自言自语。
除了那双眼眸。
大理寺卿与她对视着,这女子过于聪慧,虽不知是从何察觉,却无意间将真相摆了出来,只差临门一脚罢了。
“宋姑娘是个聪明人,本官欣赏聪明人,但聪明也得有命才有用武之地。”
他说话时语速很慢,不曾提及这件事到底是谁从中作梗,原本都将这一切抛之脑后的他为何会忽的发难,字句里的警告意味却浓烈。
宋如心不言不语,她静静地观察着大理寺卿的神情,过了片刻,恭敬行礼。
“是民女冒犯,还望大人海涵。”
大理寺卿一摆手,命人将宋如心送出了大理寺。
宋如心只觉着心底沉重到仿若压了一块儿大石头,大理寺卿不说,证明她猜对了。
确实不止侯府。
但余下的究竟是已然寻过她麻烦的尚书,还是旁人呢?
宋如心没有头绪,光是想一想,便觉着脑袋都发痛,这些事与她干系不大,她无法有效的筛出来人选,只能等之后有机会,与沈承颉试探几句。
她不觉着沈承颉会将暗地里树敌多少一一细数给她,二人不过是合伙做些事罢了,顶多算方便彼此,如此隐秘之事,怎能问得出口?
宋如心想起那天夜里,沈承颉看向她的眼神,深邃到仿若瞧不见底的深潭,多看一眼便要将她裹挟其中,那分说不清的诸多情绪,令宋如心呼吸一窒。
当真不会与她提及吗?她忽的动摇起来,还不等纠结出个结果,便瞧见暗七已是将人交给旁的伙计,朝她走了过来。
心绪流转间,宋如心咬牙问了出来。
“暗七,王爷可还好?”
这话一出,换来的是暗七长久地沉默,等到宋如心连指尖都发凉时,方才听到他告罪。
“宋姑娘,此事属下不知。”
他低着脑袋,不去看宋如心的神情。
话虽如此,身为沈承颉的暗卫,如何能不知晓自己主子的动向?宋如心不曾多问,心底清楚这应当是沈承颉的吩咐。
竟是果断至此,令她无法得到一丁点儿的消息。
关切与忧虑之余,宋如心还有些愤怒,她分不清二人如今能不能算得上朋友,但看沈承颉的表现,许是没将她当了朋友,只当做互相交换的生意吧。
因着宋如心不曾怕过这些,便也没将沈承颉的安排往不愿牵连她去想,故而心中的怒火不知怎的,难以压下去。
她并非喜欢迁怒旁人的性子,便只是沉着声音轻‘嗯’了声,快步往药堂赶去。
暗七心中叫苦,急忙跟了上去,也未曾搭话,光是看都看出来此时的宋如心心情不佳,神情都显得冷冽了许多。
怕影响药堂的生意,到大理寺前宋如心便安排将铺子关了,如今赶回去便不曾有病患,她索性炮制了一整日的药材,只是越忙碌,心中便越是急切。
沈承颉怎能这般安排,好似她会拖后腿,帮不上他半分。
宋如心制止不了流转的思绪,恼怒下,她手上整理药材的动作粗暴了几分,瞧得出对此耿耿于怀,却又不能说出来。
一直忙碌到天色擦黑,不得不停手,宋如心才歇息了会儿。
掌柜的在一旁盘算着今日炮制的药材,许是都够三四家铺子用的了,并不是数量奇多,是因着这药材不常用。
宋如心端坐在原地,她一杯又一杯的热茶灌下肚,一连喝了半壶,方才觉着心中余下的那点子火气消散了个干净。
掌柜的却是忧心忡忡,“东家少喝些,这茶喝多了晚上歇不好。”
“不碍事,我常喝着,许是影响不大。”
宋如心回得无所谓,直到喝得半口也灌不下去,才察觉心头的烦躁光是如此压不下来。
她只好停了手,又想去炮制药材,若不是掌柜的与伙计接连劝说,宋如心不会改了主意打道回府。
夜半三更时,宋如心不知第多少次坐起身来。
这府里醒着的除了当值的几个暗卫,与守夜的丫鬟小厮,便只有宋如心了。
她又躺了下去,瞪着眼看青灰色的帐幔,只觉精神抖擞,心底无比后悔。
“应当听掌柜的才是,确实吃茶吃得多了些。”
宋如心无奈出言,在床榻上辗转反侧,正在这时,寂静的院子中出现了急切地脚步声,由远及近。
不过一会儿的功夫,便听着是在宋如心身处的院子门口了。
低低的说话声响起,宋如心凝神听了会儿,听不大真切,左右也睡不着,她索性起了身,披了一件外衫便将房门打开了。
入眼的是守夜的丫鬟小厮,以及早已满头大汗的药堂伙计,他今日当值。
都不必多问,便知晓是有急症病患求到了药堂,伙计处置不了,便只能来寻她。
“我马上随你过去。”
宋如心主动说道,旋即转身就要进屋换衣裳,却听见伙计支支吾吾的喊停。
“东、东家!东家且等等……”
疑惑之下的宋如心转过身来,便瞧见那额头布满汗珠的药堂伙计迟疑着与她说道:“东家,莫不然这人……咱们还是别管了?”
他的犹豫令宋如心意外,药堂的伙计都有善心,少有这种时候。
“为何?”
“这……求上门来的,是侯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