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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2章 剖心

大殿之中,巨大的棺椁停放在牌位后方,仿佛一座散发着彻骨寒意的冰山,使得整个大殿内的温度都仿佛被瞬间拉低,异常寒冷。这股寒意并非普通的冰冷,而是一种深入骨髓的阴寒,好似无数双无形的手,正试图将人身上仅存的温暖一点点地剥离。

招魂仪式刚刚结束。整个大殿里,原本摇曳的烛光在招魂的过程中,随着众人虔诚的祈愿和咒语,渐渐熄灭了不少。此刻,留存下来的烛火已然不多,微弱的火光在这寒冷的大殿中显得格外渺小而无助。它们在阴冷的气流中瑟瑟发抖,跳跃的火苗时而拉长,时而缩短,将大殿内的一切都映照得影影绰绰。

墙壁上,摇曳的烛火投下斑驳的光影,仿佛有无数张扭曲的面孔在墙壁上若隐若现,让人不寒而栗。那些光影随着烛火的晃动而不断变幻着形状,时而像是张牙舞爪的恶鬼,时而又像是哀怨哭泣的幽灵。而那巨大的棺椁,在这微弱烛光的映照下,更显得阴森恐怖,棺盖上的纹路和装饰在光影的交错中,仿佛活了过来,散发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诡异气息。

四周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寂静得让人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偶尔,一阵冷风吹过,吹得烛火猛地一颤,发出“滋滋”的声响,那声音在这寂静的大殿中显得格外刺耳。

忽明忽暗地灯火下莫倾熠跪在蓝双焱身前,他拉着她的手一字一句地说:“你活着,这才是最重要的。”

“怎么个活法?”蓝双焱都没看他,她目光没有焦点的落在门外。“焱儿不再是现在的样子,还能被称为蓝双焱吗?”

“你就只是你,也仅仅只是你而已。”

“一个不是天下爱或四方天柱的人你连看都不会看他一眼。”

莫倾熠垂下眼眸想了一会才说:“确实,我承认,一开始对你的好奇产自你是有史以来第一个对我们没有束缚的天下爱。但那也都是十几年前的事了。”

“你说得话前后矛盾。”

“如果我将心剖出来给你呢?”莫倾熠拉着她的手放在自己的心脏位置。“你握着我的心脏,就能知道我话中真伪。”

“感情,绝非言语所能轻易阐释清晰。 你们等了那么久天下爱,有足够的时间可以骗自己,骗的自己都相信。”蓝双焱抽出手。“你知道能说服焱儿的方法,让老师来就可以。”

她转过身重新跪在牌位前,不再理睬莫倾熠。

“你是无论如何都不愿意相信我?”

“你相信你自己吗?星灰,连这个名字都是由她所取,让焱儿怎么去相信你?”

昏暗的房间里,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莫倾熠静静地伫立着,他那深邃的眼眸中像是藏着无尽的风暴,却又出奇地平静。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般,莫倾熠沉默了片刻,每一秒都像是一个漫长的世纪。蓝双焱紧闭双眼,不去理睬身后的视线。

就在她以为莫倾熠终于放弃了那个疯狂的念头时。突然,一阵大量水落地的声响从身后传来。那声音清脆而又响亮,在这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突兀,仿佛是命运敲响的警钟。

蓝双焱的身体瞬间紧绷起来,她猛地回头,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眼前所看到的一幕。只见莫倾熠的胸膛处,一道触目惊心的伤口赫然出现,鲜血如注般流淌下来,染红了他的衣衫。他的手正紧紧地捏在那颗正剧烈跳动着的心脏上,心脏在他的手中有力地搏动着,每一次跳动都仿佛是在诉说着他的决心与心意。

莫倾熠的脸上没有一丝痛苦的表情,他的眼神坚定而决绝。那滴落在地上的,不仅仅是鲜血,更是他为了证实自己爱意的证据。蓝双焱呆呆地站在原地,嘴巴微微张开,却发不出一丝声音。她被眼前这一幕彻底震惊了。

“你……你疯了吗?”蓝双焱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连忙冲到他身边,用“空”的神迹包裹住他,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和不解。

莫倾熠没有回答,只是紧紧地握着心脏。房间里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与冰冷的空气交织在一起,让人不寒而栗。而莫倾熠,就那样静静地站在那里,面色平静。

“拿着我的心脏,你就能看到我真正所在的地方。”

哪怕在他们三人中他也是将自己藏得最深的一个,其他两人真正所在的地方蓝双焱都见过。唯独他,也许是曾经经历过背叛,所以才更加谨慎。

但蓝双焱的目的并不是为了见到真正的他,她只是希望他能确信自己的意志,让她同时也是让他自己相信。

伤口实在是太大太大了,那狰狞的创口宛如一张可怖的巨口,在他的身躯上肆意地张裂着。她满心焦急,双手慌乱地在伤口上比划着,试图用自己的手掌将这骇人的伤口遮住。可那殷红的鲜血却如同决堤的洪水一般,从右边的缝隙中汩汩地流出,顺着她的肌肤蜿蜒而下,滴落在冰冷的地面上,溅起一朵朵触目惊心的血花。

而此刻的莫倾熠,眼神中透着一股疯狂与执拗,他一只手死死地扣住心脏,另一只手紧紧抓住她的手臂,手指几乎要嵌入皮肉之中。

她眼眶周围的肌肤因为过度的紧张和焦虑而微微颤抖着,璨金色的眼中满是前所未有的惊慌失措。但鲜血依然不停地从她的指缝间渗出,他甚至依然不肯松开自己紧扣着他心脏的双手。那双手就像是一把铁钳,紧紧地锁住,仿佛一旦松开,就会失去这世间最珍贵的东西。他的脸上没有丝毫犹豫,只有一种近乎偏执的坚持,仿佛要将心脏生生从体内掏出来才肯罢休。

“求你了。”蓝双焱抓住他的手腕不让他再动,一边手忙脚乱地喊人。“老师!老师你在哪!皇甫晔你快过来!”

她洁白的丧服几乎被鲜血浸透,就宛如一朵朵肆意绽放的鲜红色花朵,妖冶而又诡异,绽放在她那长长的裙摆之上的那些血就宛如一朵朵鲜红色的花朵绽放在裙摆。

蓝双焱控制不住地颤抖,即使她非常清楚他不会因为区区失去心脏就死去。然而这种生命在她手中流逝,而她却无能为力的情况,就像一张无形的大网,将她彻底笼罩,让她陷入了无尽的黑暗深渊。恐惧,如同一团浓重的黑雾,从她的心底缓缓升起,迅速弥漫至她的全身。

皇甫晔本就没离开多远,在她呼喊地瞬间就冲了过来。他一把将蓝双焱拉开,“他的血会对你不好。”转瞬之间,莫倾熠被整个笼罩在一个洁白的光罩下。

她呆呆地伫立在一旁,身躯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着,那颤抖仿佛是从灵魂深处蔓延而出。殷红的血,从她的指尖、衣摆缓缓淌下,在冰冷的地面上晕染开来。每一滴血,仿佛都在诉说着一场惨烈而又无奈的悲剧,带着无尽的痛苦。

凌允华慢慢悠悠地跟在后头,一边还在鼓掌。“精彩精彩。”他跪在蓝双焱面前抽出手绢替她将手上的血擦拭干净问:“现在你相信了吗?”

这些鲜血就宛如一张细密的网,紧紧地黏附在蓝双焱的身上。那血还带着温热,散发着刺鼻的腥味,每一丝腥味都好似一只无形的手,在她的魂魄上肆意拉扯。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蓝双焱愣愣地看着自己的手,“我们是互相利用的关系,为什么要把简单的关系复杂化?”

“这个问就得你自己去寻找答案了。”皇甫晔回头看向她,“但未央郡主说得对,你的魂魄已经坚持不了太久。放弃天下爱。”

“听到没,他也让你放弃天下爱。”

蓝双焱的双手依然止不住的颤抖,她握紧双手,“你们真的不在意天下爱吗?”

皇甫晔叹了口气,“在意,若是不在意也不可能都围在你身边。近三千年的陪伴,突然没了天下爱我们也很难习惯。”他伸手将蓝双焱脸颊上沾到的一丝鲜血擦去。“你这一生从未替自己做过一次决定,这次就由你自己来判断。失去天下爱的蓝双焱是否仍是蓝双焱。”

辰幽公主短暂的一生非常简单,她不受父母喜爱所以尽可能的减少自己存在感。严格的父母,友善地村庄,相依为命的哥哥组成了幼年时期的全部。

直到一场大火改变了她的人生轨迹,她被送到宫中,养在帝后膝下,由帝后取代了那个母亲的角色。遇见因果律、遇见天理、遇见命运,拜司、拜司、拜司。扮演自己的角色、扮演自己的很多角色、扮演自己记忆中的自己。

她的人生就是由这些事所组成并拼接而成的。

她无法,也不能去相信原来她之前坚信的一切都是虚假的。

“如果你无法做出这个决定就让帝君来做。”皇甫晔又说。他拍拍蓝双焱,“对我、对他、对我们来说唯一不能接受的只是失去你,仅此而已。”

蓝双焱闭上眼睛,有史以来第一次希望自己能看到命运的引导。

皇甫晔治疗地非常快。他们作为真理概念的具象化身体本就是一些无关紧要的东西。莫倾熠的胸膛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愈合,他虽然脸色苍白但已能自主坐起身。“你说服她了?”

“我命令她了。说服她相信是你的工作。”皇甫晔拍拍手站起身,“你血液对她有害,别再做这种蠢事了。”

凌允华却没急着动,他依然跪在蓝双焱身前。“我之前同你说的话你可还记得。我们一同千年前的他们,沐浴在相同的星空之下。”

蓝双焱垂下眼眸不敢看他。

他接着说:“共生共死咒对帝后来说绝不是什么必死的咒法。她对你作为母亲的爱意早就超过了想要归于钟树的愿望。她作为一个母亲,希望能解除对你的束缚。也是希望借此机会能让你自己想起自己真正的样子。”

蓝双焱早就记不清自己的模样了。

她的手突然被一个同样冰冷的手握住,只听莫倾熠说:“你们归,谁去摄生宫将婴灵和冰棺取来。别拖到丧奠之后,待莫檀轩将魂蛹带回,就行动。”他虽然显得有气无力但显然思路清晰。“何乔云手里的东西没有进步,她进不去四方天柱。”

“但你和蓝苍岚两人依然不够抓住她?”凌允华问。

“不够。”

“那我去摄生宫。你们俩看好这个小祖宗,免得她乱来。”凌允华起身又嘱咐了一句,“她绝不能与何乔云见面。”

等两人离开重新只剩下他俩的时候,莫倾熠轻轻揉搓着她的手说:“吓到你了。”

蓝双焱已经重新冷静下来,“你希望焱儿再也不见你吗?”

“这件事是这样的。也许我们的夙愿能够在这个世代实现,也不需要等下一次千年后的机会。但不变的是我和你。”他看着她的双眼,感到手中的双手在颤抖。“过去有许多因果律、有许多天下爱,但那都不是莫倾熠与蓝双焱。未来也会有很多因果律和天下爱,但那也不会是我们。只有现在,只有这个世代的因果律和天下爱才是我们。”

“蓝双焱是天下爱,但也仅仅只是蓝双焱。”她说。这句话是多年前她拜师皇甫晔时他说得,这也是她会改变自称的原因。现在看来皇甫晔身为天理他早就知道她会在自己究竟是谁是什么中迷失自我。

莫倾熠松了口气,“认识、看到现在的自己,不要在意别人眼中的自己。”

“别直接用婴灵,用少宫主的身体。那具身体是为焱儿量身打造的,与天下爱的适配度最高。”蓝双焱说,她整理了有些凌乱的衣裙。“何乔云想要回摄生宫和天下爱,送给她就是。”

大殿之外,在那遥远的天际线上,昏暗的暮霭正渐渐褪去。天地缝合了无边的山脉,由湛蓝暗灰变成了金黄碧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