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倦快要死了。
袭炤冲进去的时候看着衣衫都被鲜血浸透的他,神情有些恍惚。
他跑过去抱住了倒在血泊中的沈倦,伸出有些颤抖的手。
“喂。”,沈倦的胸口起起伏伏,他还撑着一口气,“你还算不赖,没有拦着我。”
“……朕也没想到,你们两个打起来,雁统领居然会死在你的刀下。”,他只是不去插手而已,两个人谁输谁赢,全靠他们自己的本事。
看样子……是两败俱伤了。
一个出气多进气少倒在了他的怀里,另一个已经身死。
“沈倦……”,袭炤抱着沈倦,他的眼睛都有些红了,“朕带你去疗伤。”
“不用了,我被刺了三刀,刀刀致命,现在能喘口气也算是奇迹了。”,沈倦不怎么在意的挥了挥手。
他本来就因为家人身死,没了什么想要活下去的想法,现在杀了禁军统领也算是夙愿已达,没什么好遗憾的。
原本吊着的那口气突然松了,沈倦感觉世界都清明了不少。
他对着袭炤也和颜悦色了起来,“陛下,说实话,我还真的不该救了你。”
要是当时他没有救袭炤的话,袭炤说不定就死在了半路上,自然也不会出现后来的那么多事。
他们沈家作为当朝太子一脉的人,等到太子一继位,别说荣华富贵了,就是升官发财都不是什么梦。
袭炤听到他的话后扯了一下嘴角,露出来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你后悔救我吗?”
“不后悔,我沈倦做事从来不会后悔。”,他沈倦敢作敢当,做过了就绝不会再后悔。
“……你真是,真的就留朕一个人在这世上?”,袭炤看着沈倦身上的伤,眸色黯淡。
这种程度的伤,没救的。
“陛下这话说的,跟我们真有什么一样。”,沈倦诧异的看了面前的这位陛下一眼,他现在身上很痛,连说话都觉得有些费力。
袭炤:……
都什么时候了,还要这样说话。
“朕倒真想有点什么……”,可是苗头刚刚起来就被掐了。
“你还有什么愿望吗。”,袭炤抱着沈倦问道,“反正你都快不行了,说出来,说不定死了之后朕能帮你实现呢。”
沈倦:……
人无语的时候是会笑的。
沈倦现在就被袭炤这句话给气笑了,“人死了愿望实现了有什么用,难道我还要给你托梦说谢谢吗?”
“……也不是不行。”,袭炤颇为认真的点了一下头。
“那你下辈子别纠缠我了,遇见你总没什么好事。”,沈倦脸色黑沉沉的,他突然觉得身上不是那么痛了,应该是回光返照。
“这个不行,换一个。”,袭炤很认真的摇头,他觉得这个愿望不能答应。
“那你滚行吗?”,沈倦翻了个白眼后转过头去,他有些困了。
“你睡着了?”
“……能不能别睡?”,袭炤晃了一下沈倦逐渐变凉的身体,有些精神恍惚的看着他失去血色的脸。
“罢了……想睡就睡吧。”,他微微垂下头和沈倦额头相抵。
沈倦意识有些迷蒙,他恍恍惚惚间听到了沈若晴在喊自己。
“弟弟,你还没醒吗?”
沈若晴摇晃着躺在床上的沈倦,沈倦的状态不是很好,他脸色苍白,像是被梦魇住了一般。
“呼……”,沈倦猛的睁开了眼睛,额角上生了密密麻麻的虚汗,看样子跟从水里捞出来了一般。
“姐?”,他捂着胸口喘息着,刚刚身上的时候很痛,就跟被砍了几刀一样。
看清楚出现在他面前的沈若晴后,沈倦眼尾微红,有些不太确定的伸手摸了摸她的脸。
是温热的触感,面前的沈若晴还活着。
“你可算是醒了……你都睡了好久了,大夫说你是被梦魇住了,不能贸然喊醒你。”,沈若晴见沈倦醒过来了,没由来的松了一口气。
她担忧的拿着干净的素白帕子擦了擦沈倦额角上的虚汗,一边擦一边道,“新帝登基,现在下旨说要选秀充盈后宫……”
“我过几日就要去选秀了。”,说到这里时沈若晴的眸子里萦绕了一层薄雾,秦鱼刚刚要守完三年的孝期,他们两个明明很快就要结亲了,可这次选秀,她也在秀女的队伍里面……
天意弄人。
“姐,新帝……是谁?”,沈倦也是做梦做糊涂了,现在的意识还浑浑噩噩的。
“是璟王殿下,他登基了。”,沈若晴拍了拍沈倦放在身侧的手,“你连这个都忘了吗?”
“一时间没想起来,璟王的名字是……”,沈倦觉得脑子嗡嗡的有些痛,他现在一听到璟王这个称呼整个人都有点不太好。
“袭姓是国姓,璟王殿下名炤。”,尚清浅叹了口气,“听说这位新帝脾气不是很好。”
“前朝太子一派的人都被他罢官的罢官,抄家的抄家……”,说到这里时,沈若晴不免有些担忧,他们沈家也是太子党派的人,新帝却迟迟没有动他们……
真不知道是福是祸啊。
这一次的宫中选秀她是一定要去的,而且还要努力被选上,这也是为了沈家,为了沈氏一族……
“姐,你要进宫?”,沈倦这才是像想到了什么一样,他神情有些恍惚,伸手紧紧抓住了沈若晴,“能不能不去?”
“弟弟,你这是病了一遭脑子坏掉了吗?”,沈若晴看着脸色苍白的沈倦,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弟弟会说这句话,“陛下已经下令了,不去的话……是抗旨啊。”
“沈家本就在风口浪尖上岌岌可危,我定是要进宫的。”,她也不想去,但没有办法……
不能为了自己和秦鱼之间的私情就不顾现实,要是她不进宫,沈府就是抗旨了。
这罪名实在是太大,足够压垮现在的沈府了。
沈倦闭了闭眼,将纷乱的思绪压下后轻轻吐出来了一口气,“是我糊涂了,姐姐莫怪。”
沈倦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睡了一觉醒过来后净说些胡话。
“姐姐,你先去忙吧,我现在已经醒了,没什么事了。”,想来沈若晴肯定是太担心他了才来看看他的。
沈若晴应了一声后转身走了,她走之前还不忘叮嘱了几句,“姐姐知道你读书用功,但也不能熬坏了自己的身子。”
“饭食已经让人准备好了,你别忘了吃。”
见沈倦点头乖乖应下后,她才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沈倦坐在床上,两眼放空,无意识的喃喃道,“新帝……袭炤。”
怎么觉得这个名字这么耳熟呢?
他有一种极其不好的预感,沈若晴绝对不能进宫。
“难道是因为做了个梦?”,可问题是他醒过来了之后早就把做的梦忘了个一干二净。
沈倦有些泄气的摇了摇头,觉得自己这是太紧张了。
“应该是我多虑了。”
这次沈若晴入宫后被留了牌子,她成功被选上了。
沈倦拿着沈若晴让人送出来的信,心底总是隐隐有些不安。
回信的时候他不免在心里多加叮嘱了几句。
“阿姐在宫中保全好自身就好,钱财之类的我和爹爹都给你备了不少,每个月都会送到宫里去。”
“阿姐平安是最重要的,争宠什么的如若阿姐不愿也不用勉强。”
“……”
洋洋洒洒的写了三封信后,沈倦才递给送信的人,让那人帮忙把夹着银票的信封送进宫里去。
这一次被选上的人着实是不少,但没多久宫里的沈若晴就送来了一封信。
信里面隐晦的提及了袭炤。
“陛下这几个月里从未召人侍寝过,姐姐总觉得陛下他……好像不近女色,男色也不近。”
沈倦看到这里时眼角抽了抽,不是,姐,你送到宫外的信这么敢写吗?
他的眉心蹙了蹙,然后赶忙提笔回信,大致意思是,姐姐你可别背地里编排这位新帝,这位新帝手段了得,指不定哪天从什么渠道看到了你的信,到时候他肯定要降罪……
总之在宫内行事一定要小心谨慎。
写完这一堆话后,沈倦又添了几句问候,问问在宫内的沈若晴有没有被欺负,钱够不够花,吃得饱穿得暖吗这些家常的问话。
洋洋洒洒又写了一封信后,沈倦往信封里面塞了不少银票又托人把信送了过去。
晚上的时候他实在是睡不着,索性爬起来了拿起一本书看。
暖橘色的灯光下,披了青衫的沈倦坐在榻前慢慢温习着之前学过的策论,灯火下他的眉目清俊,煞是好看。
窗外传来了一阵响动。
好像是树枝被踩到的声音。
沈倦耳力很好,他在听到声音时就已经望向了窗外,同时把手上的书放了下来。
“很晚了,我不用你们伺候,不是都让你们下去歇息了吗?”,他还以为在窗外的人是院子里的丫鬟,语气温和的问道,“怎么不说话?”
抬眸往窗外望去时,看见了一个高大的身影。
清幽的月光下,那人一头银发被照的很是耀眼,在往下看去是一张妖异又艳丽的美人面,那双紫眸正在一眨不眨的看着沈倦。
被一双妖异的紫眸盯着,沈倦有一种遍体生寒的错觉,他不由往后退了一步。
窗外看着他的那个人穿着一身夜行衣,看样子是深夜造访。
可是沈倦根本就不认识他。
两人相视无言了良久,最后还是沈倦忍不住了开口道。
“阁下深夜造访,所为何事?”,他清凌凌的声音响起,窗外的人听到这个声音后眯了眯眼睛。
“来看你。”,站在院子里面的人一字一顿道。
沈倦:?
非亲非故又没什么关系,来看他干什么?
他讪笑了一声,目光在窗外人的银发和紫眸上停留了片刻后,啪的一下关上了木窗。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新帝好像也是银发紫眸,沈倦关上窗后不由皱了皱眉,应该不会那么巧吧?
再说了这新帝大晚上的夜闯民宅干什么?
外面的那人一看就不是好人。
他不免有些警觉,拿起来了放在床边的木棍在手里掂了掂。
手上有了武器后,沈倦这才放下心来。
咚咚咚——
门被敲响了,沈倦看向了门外,清幽的月光下,门外出现了一个高大的身影。
“还没走?”,看样子自己要是不去开门,那个奇怪的人怕是要在他的门口一直杵着了。
沈倦上前去伸手打开了木门,他的右手还拿着木棍。
“为什么关窗?”,一袭黑衣的袭炤站在门外,他的声音里面没有疑惑,只有委屈。
这可把沈倦问住了,他抬头看了一眼面前人的脸,还真在那张潋滟的脸上找寻到了一丝丝委屈的感觉来。
“夜里冷,关上窗省的被冷风吹。”,沈倦找了一个合理的借口解释着。
站在门外的人分明不买单,“你见到我之前都没有关过,见到我之后才关掉窗户的。”
他说完这句话后,抬脚进了屋里。
“……阁下大半夜的站外面偷窥,换谁谁不会关?”,好声好气的解释对面的人根本不听,沈倦索性不装了,他见这人进了自己的屋里,连忙拉住了他,“你进我屋里干什么,出去。”
非亲非故的,沈倦觉得自己是一个有边界感的人。
“我叫袭炤。”,被拽着手的人突然说了一句话。
沈倦拽着他的手一顿,然后放开了,“陛下还真是有闲心……大晚上的私闯民宅?”
“已经私闯过很多回了,也不差这一次。”,袭炤无所谓道。
他说完这句话后目光一直停留在沈倦的身上。
把沈倦看的毛毛的。
“那陛下是有什么事吗?”,大半夜的杵人家院子里,不知道的还以为哪里冒出来的小偷呢。
袭炤看了沈倦一眼,欲言又止。
“你想进宫吗?”,他最后还是问道。
沈倦这下直接把木棍横在了自己的身前,他上上下下打量了袭炤一眼,最后实在是没忍住问了一句。
“陛下老坟那边出问题了?”
大半夜的闯民宅就算了,还问他这一个民男要不要进宫?
他可是有功名在身的,好歹也是个举人,这皇帝老坟出问题了问这种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