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句话说得好。
英雄不问出处,流氓不问岁数。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不是吗?
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都算是一个看脸的时代。
比方说,一位年轻俊朗的少侠救助少女,或许得到的回答就是。
“小女子无以为报,只能以身相许。”
而如果是一个头发花白,眼神色咪咪的,并且还长得十分丑陋的男人。
得到的回答或许就是。
“小女子无以为报,只能来世做牛做马,来做偿还。”
这些都是爷爷之前教过我的,在小时候,也见过爷爷在路上出手相助几名女子,但得到的报答跟爷爷所说没有多大区别。
爷爷也没有多说什么,毕竟如果告诉对方,爷爷就是郑屠魔,说不定,那女子哭着喊着就要跑,仿佛看到了什么妖怪一样。
也就是如此,爷爷总说。
人心的善恶和长相完全没有关系,帅气的容貌,丑陋的容貌,爹娘给的,没办法挑挑拣拣。
但是可以通过化妆,易容的方式,让自己变换成更加俊朗的模样,也可以变成丑陋的模样。
“福贵啊,这天下,利字当头,在利益之下,什么都得靠边,不是说利,不好,而是希望,你能分清人心好坏。”
“就这么举个例子吧,金钱,美色,权利,在他人眼中,第一眼看来,就是你的美色之相,这决定着对方对你的态度。”
“那你希望他人对你好一些,还是坏一些。”
严生那时候只是说了一句。
“爷爷,你应该这么说。”
“你希望他人真话说多一些,还是假话说多一些。”
郑屠魔哈哈大笑。
“对对对,说多了,就是骗鬼的话。”
自那之后,郑屠魔就教给严生,这易容化妆之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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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凌婉清的家中,已经是两日后。
严生眉目间有着一丝忧愁得看着凌婉清,他手中拿着一张面皮,正是那枯瘦老者的丑陋面皮。
严生戴在脸上,尽量贴近皮肤,让他显得更加正常,直到彻底贴在脸上。
严生对着黄镜看了看,没多说什么,就去外屋,准备煎药。
这两日,他已经将凌婉清的父亲安葬好,由于这街坊邻居也和这家闹僵了,索性也没办白事,只是严生去买好棺材,寿衣以及纸钱。
将凌婉清的父亲安葬好,并且在那里守了一夜。
具体葬在哪里,他也打听好,凌婉清母亲的坟头在那里,就葬在对方旁边。
而凌婉清这两日受的风寒,似乎更加严重了,严生尽管在安葬之前,就去买好药,让她服用,但情况还是不算太好。
严生叹了一口气,闻着草药的味道,身上的伤口似乎在这药气的微醺之下,开始疼痛起来。
这几日他休息的时间很少,如果说伤势,他比凌婉清的情况更加严重,在之前和修行者的战斗中,他的两根骨头又断开了,并且被水刀灼伤的伤口也似乎变成了疤痕。
这伤势几乎无法彻底痊愈,在严生杀掉郑屠魔后,八师姐活生生把自己打了个半死,并且卸了自己两根骨头。
严生的头都大了,自己现在只认识十师兄,但关系也被自己闹僵了,唯一关系好的七师兄,也不敢去找他。
而八师姐,也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听爷爷说,自己十一个师兄弟里面,八师姐是最能打的。
说到底,爷爷,唉。
“爷爷,为什么要用死,告诉我真相啊,你说我也懂啊。”
严生看着放在一旁刀鞘里的长刀,这把刀,还有那块绣着十二的黑布,几乎是爷爷给自己留下来的最后念想。
咯吱,疼。
严生两条肩膀的骨头开始作响,这江南湿气太重,自己的伤势一直都好不起来,只能忍着,好在这三年都习惯了。
呼呼,呼呼。
似乎是药已经熬制好了,严生掀开锅盖,用黑瓷碗盛好一碗,就向着里屋走去。
看着还在静静躺在被窝里的凌婉清。
凌婉清的脸上已经有了一丝血色,两天前救上来的时候,她几乎就和女鬼差不多,散着头发,几乎奄奄一息。
严生靠近凌婉清,轻轻得托起她的背,让她缓缓坐起。
这轻微的晃动,让凌婉清的意识清醒过来。
“嗯?怎,怎么回事。”
凌婉清的身体十分虚弱,她侧头看去,正看到一张枯瘦如柴的丑陋脸,她一时有些害怕,但身体的虚弱,让她任何行动都做不出来。
严生看到凌婉清醒来,但没有停下手里的动作,还是让她缓缓得坐起身。
将凌婉清扶好之后,严生坐在床边,目光炯炯的看着凌婉清。
两人的时间仿佛暂停一般,互相对视,一时无言。
“你好,请问这是地府吗?但这里怎么好像我的家里。”
凌婉清的脑袋有些晕晕的,并且眼前的人实在像是地狱的恶鬼,让她有些害怕和恍惚。
“不,你还活着,是我救了你。”
凌婉清听到自己还活着,她低下头,攥紧拳头,双眼微微发红。
“那我的父亲?”
“不用担心,我已经安葬好了,就葬在你母亲的坟旁。”
“谢谢,谢谢。”
凌婉清说完这四个字,就仿佛失去了全部力气,或许支撑她活下去的念头,已经消失了,她觉得自己已经可以去死了。
那一日,她并不想自杀,只是身体太过虚弱,晨间雾气较重,脚下一滑,就失手摔进了河里。
但在严生看来,明显就是对方已经有了轻生念头,只是低烧让她迷迷糊糊,理智根本支撑不了她的行动。
严生轻轻扶住凌婉清,让她重新坐好,意识刚刚清醒过来,不能再轻易睡过去,这下彻底没牵挂了,但严生还有。
“活着,记住,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迷迷糊糊间,凌婉清用轻微的声音问道。
“活着能看到好日子吗?爹死了,娘死了,小弟也不在了,这世上没有人爱我了,我害死了他们,或许,真如他们所说,我出生就是个祸害。”
严生攥紧拳头。
“不,这世上没人生来就是错。”
“看看我,我这一生。”
“最爱我的爷爷都被我杀了,我是不是个祸害。”
“江湖上都称我刀魔,我手下有无数条命,我杀过的人都比你见过的还多。”
“但记住,活着。”
“活着才有希望,死了就什么都没了。”
“这世界就是一个绝望的地狱,但我们生下来承受痛苦,被歧视,被抛弃,被背叛,被怨恨,但这些都不是我们去死的理由。”
“这恰恰是我们活着的理由。”
“地狱空荡荡,魔鬼在人间。”
“在爷爷死前,我保证过,一定会杀死这世间的是非人心,将那人情事理正过来,不管付出多大代价,也不管需要多少年。”
“所以,像我这种刽子手都能活下来,你这个小姑娘,难道不能活下来吗?”
“如果这世上有人说你活着是错,我会让他们付出代价,我以郑福贵的名义发誓。”
在严生心里,刀魔,严生,阎生这些名字都无所谓,对于自己有价值的名字,只有郑福贵。
他还记得爷爷笑着跟他说。
“严生啊,这名字,其实就是你的命,那时候你活着都费劲,取个阎生的名字,从阎王爷手里活一命多不错,但也别被阎王瞅见,就叫严生吧。”
“但人啊,不能总这么丧气,我叫郑乾,乾为天,你以后就跟我姓,姓郑,名福贵,咋样,爷爷的老本,可都给你了,挣钱之后就大福大贵。”
那时候,爷爷笑得很开心,仿佛是把这一生的晦气都吐出来了一样,但在之后严生了解了郑乾的生平,才知道郑乾的一生到底有多悲惨。
凌婉清这一次躺下,但呼吸渐渐均匀,身体也不再发烫,嘴角有了一丝笑意,像是在做着一个美梦。
严生看着凌婉清,摇了摇头,无奈得笑了笑,刚才自己一激动,把老底都揭开了,这可不行,唉,说到底,这世上有几人懂自己。
严生刚要起身,去端药,既然凌婉清暂时不喝,那么自己也有风寒,就自己喝吧。
只是他起身的时候,手腕被凌婉清握住。
严生偏了一下,就用右手去拿药碗,慢慢得喝着,而被凌婉清握住的左手腕,则是一直没动。
就这么从晨间一直到下午。
凌婉清慢慢睁开眼睛,这一次她的意识清醒了很多,她做了一个梦,就像是溺水之人抓住救命稻草,将自己拉上来之后,有一个朦胧的身影,轻轻抱住自己,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这种感受,上一次抱一个男性,还是小时候抱着自己的小弟。
“你醒了?”
凌婉清红扑扑的脸,此时显得很粉嫩,丝毫没有两天前溺水之时的惨白模样,这时候,她才像是一位妙龄女子。
“多谢恩公相救。”
“不必,你可知道我是谁。”
凌婉清当然知道对方是谁,在自己意识模糊前,听到对方的话,对方就是刀魔。
枯瘦如柴的丑陋小老头,世人皆唾弃的当世魔头,关于他的事迹数之不清,多数都是他草菅人命,劫掠妇女的事迹,连自己的小弟也学过,那时候他是个大孩子了,但也很害怕他。
“刀魔。”
严生目光幽幽得看向凌婉清,用舌头舔了舔干燥的嘴唇,空气中出现一股消散不去的杀气。
“你不怕我?”
“不怕。”
严生好奇得打量凌婉清,之前自己看过她失魂落魄的模样,醒来的这时少女之色,自己倒是新奇。
“嗯,我救了你。”
双方都是聪明人,严生这么一说,凌婉清自然知道什么意思,不管怎么说,严生都介意用最大程度的恶去揣测别人,只要凌婉清此时敢给自己打马虎眼,自己不介意去杀掉对方。
如果对方,说来世当牛做马,自己也不会在意,毕竟救人是自己的一厢情愿。
但替凌婉清的父亲守夜的那一晚,还有跪在凌婉清父亲尸体前,以及从修行者口中得知的麻烦,这些切切实实的危机,严生也不会再去管这个不相干的女人。
能将对方保护至此,也算是仁至义尽。
“我知道恩公是刀魔,但我相信你是好人,不论如何,恩公都是救了我的。”
严生没有说话,只是嘴角咧出一丝邪恶的弧度,两只眼睛上下打量着凌婉清的身体。
凌婉清当然感受到严生的视线。
但她想到了,自己在桥上掉下,那双温暖的手,握住自己,以及与自己一同落入河中,那个温暖的拥抱。
在自己昏迷前,那豪言壮语,为自己讨公道,这世上最大的恶人,会为了一个贱卖自己的女人讨公道。
她深吸一口气,像是给自己鼓足勇气。
“小女子无以为报,只能以身相许。”
严生听到这话,愣住了。
自己这张干瘦恶鬼一样的脸,自己虽然不害怕,但看到的人,几乎都是或皱起眉头,或快步走开,也有愣在原地吓得不敢动的。
爷爷也说过,女子都喜欢年轻俊朗的,而那些丑陋的,即使有一颗善良的侠义之心,也是不被理解的。
严生有些疑惑,他决定再次试探。
“是吗?那现在就行夫妻之事吧。”
凌婉清轻轻抚摸严生恶鬼一样的脸,语气轻柔得说。
“我的父亲安葬多久了,至少过了头七之后,我现在的身体,也不太健康。”
果然,找了理由。
但严生目光幽幽得看着凌婉清的眼睛,但她的眼睛很干净,并没有嫌恶的意思。
严生抓住凌婉清抚摸自己脸的手腕,翻身直接上了床,直接将凌婉清压在身下,他露出一个恶劣的笑容。
“不行,我忍不了了。”
“就今天吧,我的好娘子。”
沙哑枯燥的声音传入凌婉清的耳朵,但凌婉清没有拒绝,只是羞红了脸,看着严生那恶鬼一样的脸。
她闭上眼睛,红唇吻了过去。
严生呆住了,他按住凌婉清的肩膀,将她推开。
“停停停,我开玩笑的。”
这次的声音有些稚嫩,听声音,似乎比自己的小弟还小,还没有过变声期。
这个声音,好像就是自己之前听过的。
凌婉清看着严生,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自己是一介女子,还未落红,但现在行男女之事,也有了准备,毕竟成年之后,已经过了三年,现在十八的年纪,可以嫁给情郎的年纪。
即便对方是刀魔,但也改变不了对方救过自己的事,这些年的人情冷暖,自己当然是知道的,自己也做好准备被对方玩弄的准备。
只是对方的声音,为什么是个少年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