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民政
七月二十日,西方消息传来,枝阳被攻破,姜维暗结城中富商李氏,用药麻倒郝昭,生擒了他。但是郝昭苏醒之后,乘兵丁不备,以头碰柱而亡。得此消息,我心黯然,阎艳不去说他,孟建、郝昭之死,实在另人痛惜。此二人若能归顺,我大汉可得多大助力?
不过我还是通令嘉奖姜、马二人。其后,马岱引得胜之兵屯于破羌,与鞠演屯兵的西都相去不过百余里。鞠演大惊,递表请降。姜维引军直抵苍松,武威太守丘兴、将军魏平请降。
这段日子,我让关平和魏延守营,自己带同马超、苏则和游楚,巡游于金城各处。苏则对我还是爱理不理,只要我话间不伤到百姓,他便一言不发。于是我便开口闭口要杀多少百姓,苏则怒火中烧,与我据理力争,逗得游楚掩口而笑。
马超经了此次大胜,似乎整个人也不似原来那样冰冷,竟有时也会口角微翘。我想,是不是该请先生帮忙,给他续个弦什么的,成个家,也有人照顾他,省得他总是自苦。
阎艳父子的尸身带回了金城,但金城阎氏诺大一个家族,竟已空无一人,只得打探阎家坟茔,葬于城外山脚。但数日后再去,那座新坟前却已布满纸灰,分明是有人在夜里来拜祭过。我想起阎艳死前那句:“我儿子会给我报仇的。”不由微微有些担心,我已打听到,阎艳有三子,长子名焕,次子名燮,三子名爔。死于黄忠箭下的是其三子阎爔。其长子阎焕,次子阎燮俱逃身在外。此二人皆有穿墙入室,徒手击虎之能。我于是暗地里加强了警卫力量,并送了马超几个侍卫。但马超却似并不在乎的样子。
炎炎的夏日让每个人身上都发懒,凉州之人更是如此。在这样的时候,一些羌胡部众甚至整天藏在营帐里,只在黄昏时分才骑一骑心爱的马匹。每当这时侯,他们就会发现一些汉军来找他们,这些汉军与从前那些汉军很不一样,他们不是指高气昂,而是和蔼可亲,甚至,他们会与他们一起比赛骑马,角力,一起打猎。后来他们得知,那些兵是汉中王世子的人,于是他们对这位汉中王世子充满了好奇。渐渐有传说,那世子是星宿下凡,连神威天将军都对他服服贴贴。
这次的传说并不是我刻意传出的,我不再弄这些小把戏,因为它会让游楚这样的高人看不起。整个七月,我除了巡视各地,安排属员,治理民政这外,就是与游楚、马超等人探讨如何使羌胡各部彻底平定下来,而让士兵们与各部族进行交流只是其中之一罢了。
自东汉以来,羌部叛乱频繁,仅东西羌和白马羌反叛就达五十多次。东汉本就被外戚和宦官折腾的上气不接下气,又因为持续了上百年与羌人的征战,光花在这里的军费就达数百亿计,还产生了像董卓这样拥兵自重的军阀,直接导致了东汉的灭亡。今天我虽占领雍州,一日不彻底解决羌胡问题,一日无法把它建设成我稳定的后方。我可不想日后出现我正与曹军对恃,忽然后方羌兵数十万前来攻打我的局面。不过,论起理民政来,我比军政要强得多,在蜀中时,随着孔明等几人早历练出来了。
“西羌之本,出自三苗,姜氏之别也。”游楚说道,“《国语,晋语》里说,‘炎黄二帝本是兄弟,黄帝姓姬,炎帝姓姜。’‘氐人和羌人都是炎帝的苗裔,而且和姜姓部落同奉伯夷,四岳为祖神。’其实与我汉族应算一家,不过没有人认为他们与汉族是一个民族,西周和战国时对西部氐羌系各部落都统称“西戎”;分散于青海河湟、西域、西南等地。王莽乱政时,羌人部落又开始向内地迁徙,在陇西、金城、上郡、西河、安定等郡都有羌人错居,这些羌族种类繁多,比如先零、烧当、勒姐等等,子孙支分,凡百五十种。此后又被天子迁徒,马将军祖上伏波将军任陇西太守时,就曾迁徙游牧在大榆谷一带的先零羌至天水、陇西、扶风三郡。羌人由此时被分化为东西羌。迁徙后,羌人被发左衽,而与汉人杂处,习俗既异,言语不通。数为小吏黠人欺零侵害。所见侵夺,穷恚无聊,故致反叛。其人崇拜武力,以战死为吉利,病死反而不祥。堪耐寒苦,善于山谷作战。风俗奇异,比如父兄死,后人可续其妻,以故繁衍很快。没有名义上的君长,择强者而奉之。所以,我认为令羌人归心,必示之以威,抚之以柔,护之以慈,待之以公,方可达成少主心愿。”
我听着,点着头,看看马超,他似乎并没有听进去,只听到他祖上马援的时候精神振作了一下,我暗叹一下,似乎对于理民,他真得不感兴趣呢。而苏则在一边照例是面色铁青,一言不发,他自是懂得,而且不会比游楚懂得少。但他为保平民,对我言降,可在我面前依旧是以“汉臣”自居,在他眼里,我并不代表大汉。
我点头道:“羌胡族类虽异,但亦是我大汉子民,不可以异类目之。诚如钟允所言,正是因风俗不同,又受侵害,故生反叛,百十年间,虽历无数名将镇之,亦难平定。故羌民之事,在民政而不在军力。我尝闻董卓得羌胡心,起自一牛。汉律不可杀牛,董卓时耕田,有羌胡豪帅来投,卓杀牛待之,羌人为之感动,归时敛得杂畜千余头以遗之。我治陇右,安可下于董贼乎?我当以天下为一家,无论羌胡还是蛮夷,奉我大汉为主者,皆是大汉之子民,无分亲疏贵贱。皆可得地而耕,得草而畜,得桑而织,得麻而绩,得工而劳,得商而务,得官而守。少有所依,老有所养,男有所处,妇有所从。”
苏则在一边冷笑道:“此少年之言。世事知易而行难,若只此数语而天下平定,我大汉百岁之名君良臣皆为木石不成?”
我笑道:“我此语或大,但我不持私心,一意为天下计,不信此事不成!”
苏则不语。
当下我说道:“前日我们巡游,见金城东郊之禾绝佳,长势喜人,我曾问田间老者,为何此禾长势如许之妙。其人言,以粪拌种而植,可增收。我已命人对此老嘉奖。此亦羌人,然其言行,与汉人无所异,知法守礼,直至强于汉人,此亦苏太守牧守之功。神农、大禹之为治,以谷物为立国之本,食物便无穷尽,以货币进行流通,则百姓各取所需。文景之治,休养生息,三十税一,则万民归心,终成武帝之霸业。重农桑而薄徭役,此其一。
九族合,家国宁。前代,以周之强盛,建连城以卫国都,分井田而治天下,兴盛时有周召二公为相治理天下,衰落时仍有晋、鄙诸国进行扶助,这就是睦亲之义。而春秋时城阳大夫,仓库里的粮食烂掉都不给亲族百姓,所以败亡。辟如用人,我在蜀中曾提到,便是蛮夷,只要心向大汉,亦可为官为将。在此,我依然要把羌胡当做亲族,予以尊重,不可轻贱欺凌。合汉夷而睦家邦,此其二。
虞翊为武都太守,初至时,全郡不足万人,虞翊抚百姓,召流民,二三年间,人口达四五万之多;朱邑在桐乡为官,关心孤寡之人,问起百姓疾苦每自涕泪横流;马燧为怀州刺史,看到野外有暴露的尸骨,就让人将它他掩埋好。此皆当世之爱民者。我辈必以此为鉴,作养百姓而不能作践百姓。爱民生而蓄民力,此其三。
武帝宣扬六经,恢复六经博士的官位,选择品行端正的人来担任。明帝亲自到太学讲学。文翁在成都兴办学校,韩延寿在颖川进行教化,偏远落后的蜀、颖之地,而今才人倍出。管仲、李悝之为相,定法纪,权轻重,调阴阳。依时依事,各安方圆,取之有节,而制之有方,使工不失务,农不失时,士不失养,官不失禄。宣教化而明法纪,此其四。
凉州西去,有亿兆之地,万乘之国,金玉无数,更有大秦诸国,其力不下于我大汉。贸易往来,互通有无。通西域而和诸国,此其五。
有此五策,则雍凉之事可定也。”
我说完回头看时,马超已是昏昏欲睡,而游楚双眸炯炯,大声称善。苏则良久无言,忽得长叹一声,喃喃道:“难道大汉真得要落入大耳儿之手不成。”
这时帐外有人报告,叫进来时,那侍卫道:“世子,鞠演来降,其军已至金城西门。”
我微微一笑:“等得就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