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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阿斗

对于这次会议,我颇有几分自得之情。不但政务需要开会研究,军务同样也应该研究一下,发挥大家的长处,集思广议,才能想出最好的点子。

可笑老将军黄忠却还是只知道打打杀杀,在三国后期的战场上,一勇之夫只能是死路一条,当孔明司马这样的天才出现,各类军种、各类战法都被他们发挥到极至的时候,打仗简直成了一种艺术,那是思绪与思绪相碰撞而产生的夺目的火花,放射的纷纭的异彩。

正想着,一回头,却见姜维还站在我的旁边,一对眸子放射着亮晶晶的光。

我吓了一跳,不悦道:“伯约,你怎么还没走?你在会议上阴阳怪气的,又是为何?”

“少主,我们已入险境。”姜维冷冷得说道。

“什么?!”我被姜维这这句话吓着了,“怎么会,我们兵力占优,对手不强,怎么会入什么险境?”

姜维冷电一样的目光扫了我两下。从前,他初见我时,就是这样看我的,眼中全是看不起,后来在一起共同经历了很多,加上他年纪渐长,城腹渐深,便极少有这种表情,对我还算是比较尊重,可今天,为什么忽然又这样看我呢?

姜维冷冰冰的说道:“少主,正是您这种看不起对手的想法,把我们带入险境的。”

我愣愣的看着他,似乎回想起他这些天来,总隐隐约约,若明若暗的提示我不要太过大意之类的话。眼下,难道说他真的发现了什么不成?想到这里,我决定原谅他的不敬,诚恳的说道:“伯约,你我自幼相交,情谊非比寻常,若我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你必直言相告,我自会改正的。”

姜维见此,也便缓和下来,说道:“少主,非是伯约不愿说,实是少主独领一军后,威望太盛,事无大小,皆一言而决,伯约得不到机会。”

“我有么?”这话说得我极不爱听。我想过很多方面可能我做得不好,但决想不到他会说我威望太盛,独断专行。这话说旁人行,说我,怎么可能?我平时可是很随和的,我可是很多事都尊重大家的意见的。就算我是第一次带军,也不该随意把别人常犯的缺点往我身上扣啊。

“我遇事皆征求大家意见,平日亦常巡行于各营,探查询问,怎能说我威望太盛,一言而决呢?”

“不错,此次出兵,少主行止的确还似从前一样。但是,你的态度却变了。你经常征求大家的意见,可是却绝少听得进去。你经常询问大家的情况,可是却似高高在上的敷衍,远没了从前的真诚。此次出兵,少主的眼中全是自信,这是从前没有过的?”

“自信难道不对么?”

“自信对,但自信过了,便是骄傲。骄兵必败!”

“可是,此次会议,你们都畅所欲言了,你怎么会说我把众人带入险地了呢?”

“是,少主是让大家畅所欲言了,但在征求意见之前,少主心中已有定论,那就是想办法出奇兵,想办法用计策,讨论如何进攻敌人,所以,那征求意见不过是过场而矣。兵危战凶,变化莫测,岂容得从容商议,拟定而行?”

我不悦道:“那你会上为何不说?”

姜维道:“你要我说么?更何况军机之要,首在于密,若失其密,则军失其将,国失其君,安可不察?”

我被他说得没有话讲。自己此次出兵,真得是大意了么?不过,仅凭这几句话,我是不会心服的。

“少主,你真得以为,全局皆在少主把握之中,魏延将军此次兵败,只是一时大意不成?”姜维步步紧逼。

“难道不是?”

“自然不是!敌军中有高手布局,一步步把我军带入陷阱,而令我们不自知!”姜维一语如巨石落海,激起我心中万重巨浪。

“万事皆要讲求实据,不可妄自揣测。”

“少主可记得,你曾与我谈起过马孟起凉州攻略,他言曹军三弊,一曰力分:雍、凉二州,其众不过三万,且分屯万里,各守其城,至各城之间,已无多少;二曰心浮:曹操一死,朝中更数言,把所有将领更易为青州之人,人心思变,战力大减;三曰内乱:中军俱在夏侯惇与曹彰之手,曹丕一时无法使用。然此一时,彼一时,少主且看,”姜维指着壁上地图,“我军自入雍凉,几乎兵不血刃,魏将军连下二十余城,可算不世之功,然斩敌者有几?降敌者有几?”

我吸了一口冷气,不错,我一直忽略了这个问题,既破城池,敌军在哪里?

姜维重重一挥手臂:“这就是证据。没有敌军投降被杀,就只能说明,敌人并不是战败,而是主动撤退了,他们把城池让给了我们,将兵马收缩到一起,而我们占了城池,力量反而分散了,力分之势,已然易主!”

我自己都能觉出自己眼中的瞳孔在收缩:“说下去!”

“其二心浮,曹操之死的丧报,将领更易的谣言,或可令军心一时动摇,然只需上将数员,威之以肃,诱之以利,则人心可定,何况此时我军连胜,敌军连败,胜则心骄,败则气凝,心浮之势,又已易主!”

我已然连话都说不出了。

“其三内乱:曹军中军因曹彰夏侯之事无法轻动,然既有外患,曹氏必一心对外,曹丕也会抓紧时机夺权。十万精兵,只消出动五万,则长安便临绝大压力。虽然,有孔明先生与四将军诸将在,长安必可安然,但若我军在西方一败,则雍凉之事糜烂,再不可为,到时除退兵汉中再无他途,届时益州儿女,能安然还乡者,不知可有几人?”

大汗,一滴一滴的顺着我的额淌流下来,流进颈下的衣服里,倾刻间,已是汗透重衣。

如果,一切果然象姜维所言,那么我岂止是轻敌,简直是犯罪了。若当真因我的缘故,造成大败,那么?我还有什么颜面回归故国?我算计父亲,算计刘升之,就是为了做得比他们好,若我真有此败,我便只有二叔那一条路好走了。

“更何况,三辅之外,羌胡杂居,言语不通,民心不定,”姜维口气冷硬,继续说道,“少主的前期宣传,至此根本无法发挥作用,汉军已无任何政治优势;曹魏虽纂国之贼,然其心未露之先,人皆以其为正统,且经营雍凉数年,自有地利人和之优势。羌胡之地,民风彪悍,惯于征战,尚武轻生,多出名将,我军攻此,便有充实部队之目的,曹魏经营数年,岂有不知,若其大规模征军,我们面对的,可就不只是三万敌军了。以此可知,马将军顿兵于坚城之下并非幸至,魏将军长趋直进也非偶然,看来敌人是要在河湟之地,与我军决战,故引我前来。看敌人对魏将军围而不攻之势,只怕其真正目标,不是魏将军,而是少主您呢!”

我看着地图,脑子全速开动,终于跟上了姜维的速度:“也就是说,敌人已布下一个口袋,准备伏击于我?不错,只要我出城去解径川之围,落于河谷平川之地,敌军骑兵可充分发挥优势,以有心算无心,我军必败。”

“不错,少主,我们只想如何进攻敌人,其实,敌人早在很久以前就在算计着我们。再做一个大胆的设想,敌军重重困住魏将军的,怕只是临时征来的杂军,把魏将军吓住而已,而真正主力,正等着少主的到来!”

我在帐中来回的踱着,手握住又张开,掌心满是汗水。

五月间天气已渐趋炎热,让人几乎无法呼吸。

敌人是谁?是苏则么?他有这样厉害的手段?在我所知道的历史里,他只是一个出色的太守,一个胆大的将军,一个有着很敏感的判断能力的人,在西凉叛乱的时候,将军郝昭等受命不得西渡黄河,他却认为叛乱初起,民心不附,势力不大,裹带的良民还心向朝延,当以雷霆一击,平定敌人。郝昭这才随他出兵,果然在很短的时间里,就把叛乱平定了。不过,他并不是个想事情如此周密细致的人,他在洛阳,曹丕问他:“前破酒泉、张掖,西域通使,敦煌献径寸大珠,现在还找到么?”他说:“陛下好好管理中国,恩德之名流于沙漠,那不求就能到;要是求而得之,还算什么珍贵?”他以刚直成名,敢于直刺曹丕之过,如唐时的魏征一样,故也不为曹丕所喜。但这个人虽然出众,却并不以运筹韬略成名,可眼前这个敌人,简直足矣和先生相媲美了。

那敌人不是苏则,又是何人?此时我已得到消息,那在襄武阻住马超去路的,正是和苏则在一起的将军郝昭。此人在历史上,曾于孔明先生二次北伐的时候,以微弱兵力驻军陈仓,敌住先生一个多月,终令先生无功而返。所以,此刻得知是他挡住马超,我便也知道马超受阻之事并不意外。但郝昭也只是一军一城之才啊,而且他在前线,也不可能是他居中调度。

那么,眼前这个在暗中布局的高手到底是谁?

想到这里,我头都大了,不由得暗叹一声:“曹魏何其多才如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