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阿斗
安抚好马超之后的几天,我一直处于忙乱的部署中。这战前的忙乱里,我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我想了又想,从军务想到政务,从父亲想到刘升之,每一个环节都细细思索,却没有发现什么问题。但是,一定是哪个地方有疏露的,我没想到,那只是我笨的缘故。我对自己的直觉还是相信的。
于是我问诸葛乔,在他眼中,露洞又太多了,此次北伐,从时机到准备,从用兵到屯粮,简直是无一是处。我很是生气,于是想小的不行,我去找老的好了。
我决定在出征之前,与孔明做一番深谈。
在我心中,就算我与诸葛乔等人商量的再细,孔明的作用也是无可替代的。但是很奇怪的,守着这们一位才兼天下的人,我却极少向他细细请教。不是我不想,而是我每当见到他,就从心中感到一种胆怯。父亲现在并没有让我侍他如父,也没有说要我事事听从于他,所以现在他还是一个臣子,而我则是名正言顺的少主。但是我与他之间,巨大的智力差距,让我有一种全身赤裸裸的感觉。在很多时候,君主并不希望自己的手下过于聪明,因为那会让他们感到自己不再是众人的中心,有伤他们的尊严。我倒不是这个原因,少见孔明,多半倒是觉得以自己现在的水平,不配与他交谈,我希望自己可以提升些,再提升些,能够让他感到我不是差劲得不得了。
孔明无论工作多忙,永远是从容淡定的样子,这实在是我永生学不来的,只要事情一多,我就会发急,脸上的汗水就会象小河一样淌下来。在后堂等着孔明的时候,他正在给手下交待一些细务。远远隔着花厅,看孔明手挥羽扇娓娓道来的样子,心里安静了好多。风轻轻的吹着,后堂里有栀子花和书墨混合的清香。案上放着一张益州详图,上面用笔勾勾描描,写满图示。我走上前细看,发现此图比我那张要详尽百倍,不但山川、地理、兵马驻屯、官员安置、人风民俗,甚至哪里出良铜精铁、何处有佳木秀竹、何处出井盐、哪里有井火(天燃气)都一一注明。案旁放着一柄解手长刀,那是孔明先生亲自指挥西曹掾蒲元打造出来的,共计三百口,削铁如泥,此次将全部用于虎步营中。此刀打造方法极为保密,据说蒲元在汉中熔金造器,但由于汉水纯弱,不任淬火,他就派人去川中取涪水来淬火,最后才打制出来。其实我知道,事实并没那么简单,涪水如何我不清楚,但可以肯定的是,他用来炼铁的火是井火,这种远远超过普通火焰的高温才是关键中的关键。
益州真是个好地方,有铁、有盐、有蜀锦、甚至还有井火,这就是帝王之资啊。难怪高祖可以在此兴兵,一统天下。虽然取得益州时间不算太长,但在父亲和孔明的治理下,益州的巨大能量已初被发掘出来的。
在刘焉、刘璋统治时期,一直利用的是宽容的政策,虽然对民业民生有些促进,却也纵容了一些豪门大户,产生了很多欺压良善的现象。父亲来益州时,曾想把这些大户在成都中屋舍及城外园地桑田分赐诸将,但受到了四叔赵云的劝阻。他说:“骠骑将军霍去病曾言‘匈奴未灭,何以家为,’现在国贼不仅在长城之外,更在朝堂之中,曹孟德虎视四野,益荆二州危机四伏,哪能在这时候就享受安乐呢?要安乐,也要等到天下安定,诸将各返桑梓,归耕本土,才可以提及此事啊。益州人民,初罹兵革,田宅皆可归还,令安居复业,然后可役调,才能让万民欢心,共同拥待”。父亲答应了他的话,尽量维持了益州的原状。但是个别大户,父亲还是采取了很多措施来治理,甚至他任用法正为蜀郡太守,以他睚眦必报的个性,来打击报复一些不听话、不识实务的大姓。同时,他和孔明把盐、铁和蜀锦等行业全部收规官营,并制定各项严格的法律,加强了对益州的管理力度。在孔明答法正书里面说道:法律要因时而制,该宽则宽,该严则严。此前刘璋父子统治时,昏庸懦弱,法纪不明,地方势力专权放任,致使一片混乱。此时就必须制定严法,以打击豪强,制裁放纵。作为法令制定来说,我对孔明先生是极为敬佩的,自古以来,每个君主都以为宽容才是获取民心的方法,但孔明却以严法来管理地方,法行于不可不用,刑加于自犯之罪,爵之而非私,诛之而不怨,天下竟无不服者,在负担并不减轻的情况之下,竟然能得到百姓的拥护和肯定,这在三国以前和以后的中国其他王朝,再未出现过像诸葛亮厉行法治所得到的治国效果。
在这些方法治理之下,益州迅速的强盛起来。以父亲的亲卫白耳军为例,竟全部装备上了孔明先生研制的弩机,虽然那传说中神秘的半自动武器诸葛神弩并未成军,但各类弩机已经排上了大用场,有些需要用上双足之力才能上弦的劲弩,能发射六百步,有种十石机,弩臂长达丈二,可十矢齐出,射出千步之遥,贯石穿铁,威力无比。这支白耳军,甚至敢于直接面对曹操横行天下的虎豹骑而毫不逊色。
我边看地图,边在心里盘算着,忽然发现一个地方被孔明用墨重重画了个圈,细细看过去,才发现那是阆中!
阆中!我忽然明白自己这些天担忧什么了,我担忧的是张飞!此次北伐,虽然父亲昏沉间无法反对,但一心要为二叔报仇的三叔又如何能答应,他一定是想要东征孙权的。这个人是我未来的岳父,又是父亲的兄弟,他不听我的调遣,我是半点办法都没有。再者,若出兵时他大闹一番,我又如何应对?
一想到那个身高过丈的黑铁塔在我面前怒目横眉的样子,我都从心里发冷,更何况,此时还有父亲和刘升之的事呢。
那我该如何来安抚他呢?
在历史上,父亲在此时根本无心北顾。因东吴袭杀关羽,攫取荆州,他把所有的心力全部用在了孙权身上。那时为了减轻北面的压力,素日以汉宗室自居、视曹操父子为篡汉仇敌的他,竟然偷偷向曹丕吊唁曹操之丧,并送锦布,以行权宜之计。既使是这样,三叔还是在军中日夜打骂军士,泣血而号,以至最后被小人暗算。而此时,我居然并不东向,反而向北,他怎能容得了我呢?
不行,我得想个办法,得想个办法……
这样想着,我几乎片刻也呆不下去了,便想转身离去,找诸葛乔商议如何应对张飞。转念一想,不由暗笑,自己居然对诸葛乔有一种依赖心理了,这样下去可不好,毕竟我以后要执掌益州,还是尽量少依赖一个人的好。更何况,身边有个远召诸葛乔的孔明先生在,于是努力宁静心神,静了下来。
终于听孔明清朗的声音在前面说道:“亮有些宫中急务需要处理,明日再候诸位大驾。”官员们纷纷起身告辞。孔明自房中踱出,向后堂行来。走到花树之下,展开双臂,长长的打个欠伸。又用手锤锤自己的腰,这才进入后堂来。
我早躬身行礼:“先生。”不在朝堂之上,我执的是弟子之礼。
孔明看着我笑一笑,又转目看桌上的益州图,微笑道:“少主,亮可猜对了你的来意?”
“猜对了,猜对了,请先生教我。”
“若想扫北,这益州主将,便需一个德高望重之人来看守,此时节,除三将军外,更有何人?”
啊,我大吃一惊,三叔在我眼中是个大麻烦,仅是他要求东征我都应付不了,怎能把益州交给他,那我不把大本营都丢了:“三叔生性鲁莽,不堪大任啊。”
孔明笑道:“世人皆以三将军生性鲁莽,不敢大任;却不知,其人虽平时冲动,但愈遇大事,反愈能镇定,当阳桥之疑兵,令曹军百万不敢前行,巴郡城之机谋,老将严颜为之束手,瓦口隘之巧计,名将曹洪、张合亦为之所败,此岂一勇之夫所能为?此时节,关公已失,主公病笃,荆州不在,上雍危急,诚危急存亡之秋也,三将军非不晓事理之人,只看少主如何去解说了。”
我听得呆呆的,似乎有些道理,但要如何解说呢?
孔明大笑:“附耳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