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3章 顾辞篇26 后悔咯,追妻咯。
这时的他才明白,二哥被他伤得有多深。
豆大的泪珠一颗一颗砸进地面,沈昀的喉咙开始嘶哑:“二哥,你起来好不好?我知道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你不要这样对我,我受不了……”
少年说什么都不愿离开,只一个劲的想将顾辞拽起。
面对曾经最疼爱的弟弟的哭喊,说不心软是假的。
但想到这一点,他又感到一阵可笑。
自己都已经沦落到这般田地,连自保都成问题,哪还有余力去心疼别人? 又有谁来心疼一下他呢?
可哭喊声不停,他又无法装作听不见。
于是狠下心,直接一个抬手再次将沈昀推开。
而这一次,力度比之前还要大。
若不是沈怀卿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他,才没让他摔倒在地。
沈怀卿不满,刚要说什么时只见顾辞抢先开口。
“二公子不用担心,跪这么一会属下还是能承受。您可能不知,八年前您假死后,大少爷将所有罪责归咎于属下,轻则罚跪数日,重则杖责加身,有时七八日都难以起身。您若真心疼属下,便带主人离开。”
这段话,顾辞是刻意说出来的。
他心中亦有怨怼,自身世揭露后,大哥便对他厌恶至极。
此后他不知付出多少努力,顾明昱对他的冷视才稍有减少。
可阿昀一出事,他这几年的所有努力皆化为乌有。
如今告诉他,最疼爱的弟弟不过是假死。
一句简简单单的道歉就能让他当作什么都没发生吗,怎么可能呢。
沈昀的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清,他紧攥住沈怀卿的衣袖,好似只有这样能让自己站稳一些,“不会的... ...大哥他... ...怎么会... ...”
顾辞低着头,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好像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怎么不会。属下无能,未能保护好二公子您,大少爷责罚属下,理所应当。”
此时的沈昀已经泣不成声。
沈怀卿的脸色已经挂不住了。
“我说过,收起你那副要死不活的样子。这里是千面阁,不是你们顾家,我也不是顾明昱!还有,从我进你房间开始,我有让你跪下吗?你在这装给谁看?”
话落,顾辞眉眼颤动。
他有太多的委屈,太多的难受,想一股脑地全部倾吐出来。可他又怕一旦说出口,反而会为自己招来一顿本可避免的惩罚。
顾辞冷哼一声却没有回话。
这模样大有挑衅的意味。
沈怀卿见状,蹙眉:“你是不是觉得,只要摆出这副可怜兮兮的样子,我会心软?我告诉你,你这套在我这儿行不通!”
又被误解的瞬间,垂落的发丝扫过发红的眼尾,喉咙里压抑的呜咽终于冲破桎梏:“我摆什么了?!”
“你在这里我能不跪吗?!”顾辞浑身发抖,整个人都有些失控:“跟主子请安的规矩不是你亲自教我的吗!”
沈怀卿忽地愣住。
“现在嫌我装模作样了?”破碎的笑声哽咽着呼出,“三年前是谁亲口对我说,说做奴才就要有奴才的本分?是谁说犯错一次要自罚?”
他忽然按在自己心口,单薄胸腔下心跳快得骇人,“这里...这里每跳一下都在疼,你要不要剖开看看?”
沈怀卿脸色苍白,整整三年,他从未见过顾辞失控的模样。
那双经常低垂的眉眼此刻怒视着他,好似要将多年的委屈和压抑一并倾泻而出。
如果没有沈昀假死一事,或者说,如果他永远都不知道真相,他也许还能撑下去。
可他接受不了,自己始终是那个被遗弃、被舍弃、被猜疑的人。
其他人倒也罢了,可这些人皆是他曾经真心对待的人。
“你以为我想这样吗?”顾辞的声音渐渐提高,眼眶通红,“我也有心,我也会疼!可是你们谁在乎过?谁问过我一句?”
沈怀卿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最终什么也没说出口,他不知道怎么反驳,好像也反驳不了。
“二哥... ...”一旁的沈昀已经泣不成声,声音几乎不成调。
他忽然松开沈怀卿的衣袖,往后退了几步。
沈怀卿想要扶住他,却被沈昀猛地甩开。
少年转身往外跑,步子急促到好似身后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在追他。
他有些混乱,需要冷静冷静。
沈昀的身影消失在门外,脚步声渐远,直到完全听不见。
顾辞仍然跪着,脑袋耷拉,也许刚才的失控已经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
良久,他慢慢抬头,随即笑了:“主人不走吗?”
沈怀卿已经什么都想不了,他冷着脸走上前,蹲下身,与顾辞平视。
视线落在顾辞的脸上,三年来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看他。
两人凑的很近,刚才还气势汹汹、几乎失控的顾辞,此刻在沈怀卿的注视下,却突然变得紧张起来。
呼吸急促,眼神闪躲,不敢与对面此人对视。
方才的爆发已经耗尽了他所有的勇气,身体下意识的向后倾,想要拉开两人间的距离。
“刚才不是很厉害吗?怎么现在又开始紧张了?”
顾辞喉咙动了动,心中一阵嘲讽。
也许这辈子,沈怀卿都不会知道他在紧张什么。
“你恨我。”
“属下怎敢。”
有问有答,可气氛却很紧张。
沈怀卿用力扣住顾辞下颚,忍着怒意:“我折磨你三年,你又怎么不会恨我。可你别忘了,五年前是你自愿进的千面阁,两年后,我说过让你有多远滚多远,可以还是选择留下!这些,难道不是你自找的?!”
下颚被沈怀卿扣得生疼,可他没有挣扎,任由对方钳制。
沈怀卿的话,一字一句刺进他的心里,将他最后一丝希望也彻底粉碎。
“自找的... ...”
他低声重复着这三个字,声音沙哑得根本听不清。
是啊,这一切都是他自找的。
五年前,得知沈怀卿成了千面阁新任阁主,那是他那一整年唯一一次露出笑容。
或许,没有大哥的命令,他也会为寻他而去,心甘情愿成为沈怀卿的奴隶。
五年的他,天真地以为,只要自己足够努力,足够忠诚,总有一天能捂热沈怀卿那颗冰冷的心。
他以为,时间可以化解一切仇恨,可以让他与沈怀卿回到相识的那几年。
可是呢?
前两年他竟一面也未见到,自然坚持下来。
带着满心的欢喜,雀跃。
可第一眼便是亲自教他规矩。
三年,整整三年,他忍受着沈怀卿的冷漠、责骂、甚至是无端的折磨。
每一次被罚跪,杖责,他都告诉自己,这是自己应得的。
他以为,只要自己足够忍耐,足够卑微,总有一天,沈怀卿会看到他的真心,会原谅他,会接纳他。
可他错了。
三年过去了,沈怀卿对他的态度没有丝毫变化。
他看向那双眸子时,依旧满是厌恶与不屑。
每次两人的触碰,都让顾辞感到一阵冰冷的寒意。
从天陵回来,他的奢望越来越多,想象也越来越离谱。
不过被抱了几次,竟让他越发胆大。
“你以为... ...我是为了什么才留下的?”顾辞有些绝望。
绝望沈怀卿至今都不懂他为什么留下。
两人沉默了会,沈怀卿已经不想再听。
他站起身负手而立,恢复了上位者的姿态。
看着浑身发颤的顾辞,他深吸了口气:“今日之事我权当没听见,不与你计较。起来。”
命令已下,可顾辞似乎还没晃过神。
依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
“我留下...是因为我以为总有一天,你会原谅我... ...”
“我以为... ...只要我足够听话,足够卑微,总有一天,你会看到我的真心... ...会接纳我... ...会原谅我... ...”
哭腔声越来越厉害,眼泪终是控制不住地滑落下来。
“可我错了...三年啊...你哪怕是对一条狗也都会有感情了吧...可我呢?”
沈怀卿咬着牙,看着眼前几乎崩溃的顾辞,难以呼吸。
“可沈怀卿...你能不能告诉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我错就错在生在顾家,错在顾庆海是我爹!”
“除了这呢?你凭什么恨我?凭什么折磨我?你娘的死我很抱歉,可我有什么办法啊...你凭什么把所有的怨气撒到我身上?”
“你说我恨你?”
“你错了...我没有资格恨你,我也不敢恨你...要说恨,我更恨我自己什么都不是!恨我自己什么忙都帮不上,恨我那晚没有保下你爹娘...”
顾辞的情绪愈演愈烈,再也无法抑制。他的身体本就虚弱,多年的折磨和内心的煎熬早已让他不堪重负。
今日的宣泄让他使尽了浑身的力气,眼前一阵发黑,视线模糊不清,身体不受控制地摇晃起来。
“顾辞?”
沈怀卿见他身形摇晃,带着一抹慌乱试探性的唤了一声。
但顾辞已经听不清了。
他的意识逐渐模糊,身体好似被抽空所有力气,整个人倒了下去。
手肘本能地撑住地面,想要稳住自己,但身体的虚弱让他根本无法支撑。此时手臂颤抖得厉害,胸口又一阵剧痛,一瞬间,喉咙里涌上一股腥甜。
“噗——”
一口鲜血从他口中喷出,溅在地上。
“顾辞!”
沈怀卿快步上前,蹲下身想要扶起他,但顾辞的身体已经软得像一滩泥,毫无生气地瘫在地上。
半蹲下来的沈怀卿,衣摆粘上了地上的血渍。
模糊不清的顾辞却不巧看到,他伸出手移开血渍上方的衣摆,自嘲道:“脏了主人的衣物,您罚属下吧...”
“顾辞!”
沈怀卿咬牙切齿,都这个时候了,顾辞还在阴阳他。
瘫倒在地的人儿被火速抱起至床榻,顾辞的意识逐渐模糊,耳边很多杂乱得声响吵得他头疼。可又什么都听不清。
整个人无力的躺平,只有胸口那剧烈的疼痛还在提醒着他,他还活着。
沈怀卿看着那张苍白的面颊和嘴角残留的血迹,心中一阵后怕。
三年来,他一直将顾辞当作发泄怨气的工具,将他对顾家所有的怨恨丢到这人的头上。
冷眼看着他一次次跪在自己面前,承受着无端的责罚。
可如今,顾辞倒在他面前,他才意识到,自己究竟对他做了什么。
是啊,他做错什么了?
就因为他是顾家人?
就因为那晚他泄露了自己与母亲的藏身之地。
可就算他不说,他与母亲难道就能成功逃出吗?
如果不是他,他又如何能坐到现在这个位置,又如何有机会为爹娘报仇?
沈怀卿... ...
你简直罪大恶极... ...
慌乱之际推门而出,没过多久大夫睁着惺忪的眼皮匆匆赶来。
上药换药,开方子。
把能想到的,做到的全部施行了一遍。
直到大夫施针过后,说此人无事,沈怀卿这才冷静下来。
“这位公子需要静养,不能受任何刺激。药方我已经开好,每日按时服用,调理一段时间,或许能有所好转。”
诊治完毕,他亲自送大夫出门。
随后又回到这个压抑的房间。
还行,有四张床,倒也可以让他休息一会。
沈怀卿在顾辞的床榻旁守了一夜,直到天微亮,他才迷迷糊糊地合上眼。
只可惜刚闭眼,门就被大力推开。沈怀卿冷着脸抬眸,只见三名千面阁的门人站在门口。
那三人一进门,视线便落在了沈怀卿身上,顿时脸色大变,他们怎么也没想到,阁主竟然会在这里过夜。
“阁... ...阁主!”三人几乎是同时单膝跪地,低下头。
一声不大不小的惊呼,让他下意识的望向旁边的床榻。
顾辞睡得很沉,似乎没有被吵醒的迹象。
沈怀卿皱了皱眉,慢慢站起身,眼神冷冷地扫过他们。
他的衣摆上还沾着昨夜顾辞吐出的血迹,显得有些狼狈。
稍许整理一番后,开口:“去,把顾辞抬到我房间。”
那三名门人不敢多问,也不敢迟疑,连忙起身走到顾辞的床榻旁。
谨慎地掀开被子,将昏迷的人抬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