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向死而生的是血肉还是人心
顾兴宗揉着太阳穴，指节在额角压出几道白痕。
这还是他第一次直接从正魔大战幸存者口中，听到那场战争的直白描述。
血腥画面几乎要穿透叙述者的声音具象在眼前。
“你怎么看？”他用手肘碰了碰身旁始终捧着茶盏的坤灵叁窟。
青瓷杯沿离开薄唇时发出“嗒”的轻响，这位副宗主垂着眼睫，吹散茶雾：“坐着看。”
“好得很。”
顾兴宗后槽牙咬得发酸，盯着对方喉结随吞咽滚动的弧线，硬把“怎么不喝死你”的诅咒咽回肚里。
顾兴宗深吸一口气，开始自己的思考：
“人在濒死之际，难免出现幻视幻听的情况——孙师傅可曾考虑过这点？”
坤灵叁窟忽然接话，将空茶杯扣在桌上：
“也许，是师侄的惨死，让你出现了这种幻觉。”
“正是！”顾兴宗猛地直起身，衣摆带翻茶盏也浑然不觉，“那些同门哀嚎，会不会是心魔作祟？”
始终冷眼旁观的孙晓峰突然笑出声，枯瘦指节捏出些许烟草叶：
“好，那十五年前之事，副宗主也清楚，你们又要怎么为宗主开脱呢？”
“还有？”顾兴宗心中咯噔一下，倏然看向坤灵叁窟。
“十五年前……想必另有隐情吧……”坤灵叁窟对此并不了解。
“隐情？十五年前寅宗弟子半数失踪，总不是幻觉吧？库房凭空多出的人丹药材，又是什么隐情？”
“宗主行事自有深意，”坤灵叁窟故作深沉，“不如直接问问当事人。”
孙晓峰坦言拒绝：“我不想见到那个家伙。”
坤灵叁窟冷笑：“这可由不得你。”
其背后紫色的手臂微微一动，扯出孙晓峰灵体内的几根蓝线，打了一个结。
孙晓峰随即站起身来，犹豫开口：“我觉得，你们说的确实有些道理。”
顾兴宗注视着方才坤灵叁窟操作的全过程，暗暗思索： “果然，这个家伙可以修改人的意识……”
坤灵叁窟满意点头，收回了那对手臂。
同时，孙晓峰漂浮的灵体也回到了他自己的身体里面。
三人来到宗主的庭院当中。
康杰方才吃过午饭，正在院中晒太阳。
“孙师弟——你们怎么来了。”
康杰慌忙起身，向孙晓峰打起招呼，却见其身后还跟着顾兴宗与坤灵叁窟两人。
“宗主好。”顾兴宗款款施礼。
“嗯，找我有什么事吗？”
“我们想跟你聊聊，三十年前与十五年前发生的事情。”坤灵叁窟率先开口。
听闻对方的话，宗主半垂眼睑，沉声道：
“这可没什么好聊的——”
“好。”
宗主本想拒绝，可突然话锋一转，爽快答应下来。
顾兴宗应声抬头，果然，又是坤灵叁窟动手了！
这又让顾兴宗对坤灵叁窟忌惮了几分，连大仙境的修士都可以轻松控制，那他的位阶到底是多高？
顾兴宗的金瞳虽然一般，但也能看出很多人的大致位阶。
然而，在坤灵叁窟的身上，顾兴宗却根本无法看到任何信息。
坤灵叁窟留意到了顾兴宗的视线，眼含笑意地回看过去。
顾兴宗移开目光，轻咳两声，跟着宗主往正堂走。
四人在正堂坐下来，坤灵叁窟又抱起宗主递来的茶杯，细细地品味起来。
“三十年前，你炼化长生丹的时候，师傅他们是不是还活着？”
孙晓峰并没有接过对方的茶水，而是问出了自己一直想要证实的话。
“是的。”
“嗯？”顾兴宗丝毫没预料到，宗主的回答。
孙晓峰冷哼一声，起身对顾兴宗开口道：“看到了吧！这还有什么好说的！”
眼见孙晓峰与宗主康杰就要不欢而散，顾兴宗赶忙向坤灵叁窟使了使眼色。
坤灵叁窟歪着嘴，“呼噜噜”地喝了一大口茶水，不慌不忙地咂咂嘴。
顾兴宗无奈至极，紧闭双眼，揉搓着自己的额头。
在众人没注意到的时候，一双紫色的大手伸出，从康杰灵体中抽出大量蓝线。
“等等！”康杰突然开口。
孙晓峰停下脚步，转头注视着康杰的眼睛。
“唉——”康杰长叹一声，也开始讲述三十年前的故事：
当时，康杰的师傅将康杰叫到身旁。
看着师傅半死不活的样子，康杰跪在他的身旁，小心为其擦拭着脸上的污泥。
“师傅，有什么话，您就说吧。”
“成为寅宗宗主。”对方言简意赅，直接吐露自己的要求。
此时，康杰看着污泥下裸露的白骨，不知是被对方的话惊住，还是被对方的模样震住。
不待康杰做出反应，他又开口道： “长生丹丹方可曾记得？”
康杰握住师傅的手，狠狠点头。
“我们这些老家伙时日无多，你直接把我们用作人丹，炼制长生丹，为年轻一辈积蓄实力。”
师傅使出全身力气握住康杰的手，好像在狠逼着对方下决心。
“可你们，也有活下去的权力！”康杰即使吃痛，也不舍得松开手。
“康杰。”师傅扬起头，他的表情十分严肃。
康杰的师傅对自己这个亲传弟子，向来十分严格，每每看到对方严肃的表情，康杰都会感到害怕。
“不……不可。”康杰反握住他的手，不敢松开。
看着师傅坚定的眼神，康杰想起刚入门时，他让自己跪在冰湖中：
“面对死亡时，颤抖的不该是膝盖，而是蓄满弓的勇气，让死亡看到人的意志！”
康杰眼中莹莹化作心中决心。
“好！师傅，我明白！”康杰鼓足勇气，答应下来。
他的声音微微发抖，却在这安静的草屋中，显得那么有力。
随后，康杰很快带来长生丹的其他药材，摆放在房间各处。
康杰画好阵图，他要用最快的速度将各位前辈炼化成人丹，以减少他们在炼化途中产生的痛苦。
很快，他们那残破的身体就悬浮在空中，他们开始哀嚎、痛哭。
康杰心头一震，刚要放弃炼化，却听见自己师傅发出阵阵大笑：
“诸位！活了这么久，还怕死吗？！”
所有被炼化之人，皆闭上嘴巴。
康杰也稍稍定神，加快炼化，很快，他们在光芒中化作颗颗人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