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奏对
贺百甲非常大方地送给萨图雅和阿拉嘉一间三进的院子。虽然看上去年代有点久远了，但房屋布置十分考究，院中还有几株古树，给院子增添了几分优雅。
“这院子是以前一个富户家的，被我们抄了以后一直空着，你看可否满意方便？”贺老七简单向萨图雅介绍了一下这座院子的来历。
“非常感谢二当家，完全够用了。我有空会再和你聊聊的。”萨图雅蹲身福礼。
“那就好，在下告辞。”贺老七四下看看，见没什么别的问题，大手一挥带着自己人走了。
“接下来，我们要跟艾希娃他们问问他们的成果。”
“好……我们去……最里面的房间吧……”
这次接通后应答的并不是艾希娃，而是希尔菲。
“老大，你们这两天怎么样，我们昨天有了突破性的进展。”希尔菲的语气很兴奋。
“我们已经成功打入内部了，你们呢？有夕雾的话应该也挺简单的吧。”
“只是打入内部并不难，但今天我成功让他们的首脑定下了今后的作战方略。”
萨图雅一听就来了兴趣：“说说。”
一天前，洪州府。
希尔菲洗了个舒服的澡，把自己身上清理得干干净净，画上淡妆，换上自己最正式的幻术师长袍，牧杖也打理得一尘不染。
今天，她要去正式觐见前多玛王朝的皇太子，飞燕。
一处幽静的游园里，有一艘画舫泛舟湖上，这里就是他们的会见地点。
“我能感觉到，这里到处藏满了人。”扛着龙枪的艾希娃护卫在希尔菲身后，眼神中充满了警惕。
“那天晚上被抓的时候也是这样……明明感觉到处都是人，却什么都看不到……”希尔菲忍不住左右看了看。
她们走到湖边，夕雾已经撑着一艘小艇在湖边等待了。
“请两位上船。”
待两人上船后，夕雾轻轻一撑船桨，小船向湖中滑去，正前方就是那艘画舫。
“希尔菲，你觉得能有几成把握？”看着身前缓缓摇橹的夕雾，艾希娃偏过头耳语道，“可千万不要紧张。”
希尔菲深呼吸几下，平复了一会心情后道：“没关系，这一路上我已经推演很多遍了，肯定没问题的。我会想办法让飞燕阁下满意我们的策略的。”
小舟很快滑行到了画舫船舷旁边。希尔菲和艾希娃两人从船舷上一处台阶登上了画舫。夕雾向她们行了一礼，划着小舟离开了。在画舫的甲板上，豪雪身着宽大的紫色长袍，似乎已经等待多时了。
“太子殿下很重视这次会见，他认为艾欧泽亚人可以从局外人的角度为他带来突破。”豪雪引导两人走至一处华丽的大门口，在进门前小声嘱咐道，“希望你们能给我们带来一些好消息。”
说罢他拉开门：“殿下，人已经到了。”
这是画舫上一处宽阔的大厅，飞燕今天没有穿他的二流子铠甲，而是换上了一套华丽的黑色衮服，头戴一顶九旒冠冕，正襟危坐在大厅尽头的主位上。除此之外，大厅里空无一人，只有两座熏香在缓缓流淌出绵柔的烟气。
希尔菲只觉得这个场合很正式，如果她是多玛高官，她就会知道这样的布置是皇家奏对的标准格局。
“希尔菲阁下，请坐。”飞燕虚指面前的蒲团。
希尔菲向飞燕盈盈下拜，坐在飞燕对面的蒲团上，将牧杖放在一边。
“那么，我们开始吧。”飞燕的语气低沉而郑重，完全失去了平时的轻佻。
“殿下，首先我想问一个问题，您觉得现在起事最欠缺的是什么？”希尔菲刚一落座，就抛出了这个问题。
飞燕沉吟片刻：“缺一个能够起事的时机。”
希尔菲摇摇头：“不，现在我们最欠缺的是两点，第一是稳固的根据地，第二是足以和加雷马抗衡的力量。”
“你是说，起事的时机早就成熟了？”
“没错，其实一开始就已经成熟了。御街一战后就应该开始积蓄力量，攻城略地，那时候加雷马对地方的控制还并不强，是最好的与加雷马分庭抗礼的机会。”
飞燕长叹一声道：“是啊，这我后来也发现了，加雷马军攻陷都城后，莫名其妙地将一半的兵力抽调了回去，剩下的这一半没有对手，这才迅速占领了其余的大城市。那个时候我余威尚在，完全能重新拉起一支队伍，那样的话，胜负还未可知。”
希尔菲点点头：“没错，加雷马帝国那时候抽调兵力，是为了准备即将爆发的加尔提诺平原战役，也就是第七灵灾的根源。”
“但现在说这些已经没用了。如今，还存在着像当年那样的环境吗？”
希尔菲重重点头道：“有的！”
希尔菲如此肯定的回答让飞燕微微眯住眼睛：“你为什么如此笃定？”
“即便是现在，延夏境内每天也有无数大大小小的反抗势力成立和消失，而那几个最大的反抗势力和贼寇都还活得好好的，甚至能成建制歼灭加雷马的军队，这说明局势还没有到明朗的时候。
“如果等到几个大型势力被消灭，加雷马的触手伸展到乡镇之中，那才是真正的彻底失去机会。根据我的观察推算，这个时间应该不会太长了。
因此现在不仅时机很成熟，甚至已经没多少时间留给我们了。我们现在应该考虑的不是要不要的问题，而是如何做的问题。”
飞燕怔住了，他没想到这位看上去文文弱弱的小魔法师比他最激进的大臣还激进。但的确说的有道理。他甚至有一种感觉，就算今天拒绝了希尔菲的建议，她也会一出门就开始实践自己的理论。
“小姑娘，你可知道，以现在的形势，如果我向外界报出我多玛太子的身份，会招致什么结果？”
希尔菲笑道：“当然是会惊动加雷马，他们一旦知道您还活着，就会不惜一切代价将您歼灭。”
“那你还提出这样的建议？”
“是的，这就引出我要说的第二个议题，如何去做。如果现在暂时不能以您的身份来统领义军，那么我们可以先培养一个代理人。
“这个代理人不能是我们，因为我们在这里是外乡人，一没有号召力二缺乏对本地的认知；这个代理人也不能是您的手下，虽然他们现在都还忠心耿耿，但权力是会腐化人的。一旦被选定的人野心过大或是被加雷马收买，他在取得实权后就会对您发动下克上，那样就彻底复国无望了。”
飞燕赞许地点了点头，选择代理人这个方法他确实没有想过。
飞燕沉吟片刻道：“我相信我的臣子们不会对我做出这样的事情，但你说得对，凡事都有万一。那么，应该选定什么样的人呢？”
“首先，这个人在朝中不能有任何根基，方便您控制；其次，他要有足以号召民众的能力和意志；最后，他必须是一个多玛人，希望多玛能成功复国的多玛人。”
“相信你已经有人选了吧。”
“是的，只是需要再观察确定。”
“那么，你一开始所说的，我们所欠缺的两个条件，应当如何补足？”
希尔菲笑了，飞燕显然已经打算采纳她的意见了。
“万事开头难。只要解决了以什么名义来起事的问题，后面就简单了。我们可以以洪州城内某个反抗势力为名义，以这座城市为根据地，招兵买马，发展势力，筹划北伐。
“我的建议是，先取越州龙泉府，获得那里的天然良港，向紫州求援，再取江、府二州，攻取南方核心江都，作为生产基地。
”此时，南方半壁江山已入我等之手，您便可以出山，移驾江都，用多玛正统君主的身份号令天下，各路豪杰无不景从。
“此时，我们可以走西成道直取西京，截断加雷马帝国进入中原的通道，最终合围京城龙安府，实现复国宏愿。”
飞燕闭上了眼睛，仿佛在思考着什么。片刻后，他睁开眼道：“很好，你的建议我们会好好考虑的，今天就先这样吧，你可以去休息了。”
“好的，那我就先走了。期待您的回复。”希尔菲捡起牧杖，起身再次行礼后，慢慢退出了大殿。
飞燕沉默良久，忽然转头朝向某个无人的地方：“你觉得怎么样。”
一个豪壮的身影从阴影中缓缓走出：“殿下，我认为这位希尔菲阁下提出的策略十分缜密成熟，具有很强的可操作性。所以这绝对这不可能是一个只有十三四岁的小女孩能想出来的策略。”
“豪雪，你也看出来了吗。”飞燕慢吞吞地摩挲着下巴，眼睛微眯看向大门口，“只有一个解释，那家伙的策略并不是自己思考出来的，而是她背后代表的势力通过一些在奥萨德获得的情报推算出来的。”
“您是说……”
“是的，既然她来自艾欧泽亚，那么她背后的力量只可能是那个被称作大国防联军的，由乌尔达哈、格里达尼亚和利姆萨罗敏萨三国联合组建的军事同盟。”
“有没有可能是拂晓……”
“拂晓血盟吗，倒是也有这个可能。”
豪雪沉吟片刻，正色看向飞燕：“那么殿下，我们还要不要接纳她的建议？”
飞燕微笑起来：“当然接受，为什么不接受？艾欧泽亚方面为我们提供这样详尽的策略，说难听点叫我们有利用价值，说好听点叫希望我们和他们合作。
“他们肯定是希望我们能够牵制住这里的帝国军，他们好从那边发力。我和他们搞好关系，最终是击败加雷马达到共赢的目的。这中间没什么阴谋，我觉得可以一试。”
艾希娃正在甲板上百无聊赖地走来走去，回头就看见了希尔菲大汗淋漓地从船舱内走了出来。
“你出来啦，会面进行的怎么样？”
希尔菲掏出手帕擦了擦额头：“感觉压迫感很强烈。但基本上该说的都说到位了。”
她回头看向漆黑的船舱内：“接下来，就要看那位天子贵胄的飞燕殿下如何决断了。”
“那我们接下来去干什么？”
“去见一个人。”
“见谁？”
希尔菲指了指远处腾空而起的水柱。
“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