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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京,古称金陵,书上读来,只感到一股脂粉的香味顺着秦淮河而下。如今古色古香的风雅尽被掩去,要去独特的地方,才能抒发思古幽情了。

但现代人步伐匆匆,除了游客,谁去掀开尘封的岁月呢?

杨晨在南京城豪华的商业街行走,前面,就是温氏集团有限公司的南京分部,分部董事长叫温佳璇,近几年的事业风生水起,越做越大,在南京城商界也是小有名气了。当然,这些杨晨都不关心,他唯一知道的是,温佳璇是他的母亲。

站在门口,有点心怀激荡,虽然从小与父母相见得少,可是这一别,已是四年了。四年时光,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却也足够任何变化了。父母亲,他们现在还好吗?身体一如往昔吗?他们的生活状况怎么样?所思所想又如何?

这一切,很快就要知道了,也很快,将要看到久违的亲切容颜。

杨晨迈进去,眼前是富丽堂皇的大厅,比几年前大了不少,尤其是不经意表现出来的气度,诉说着它的成长。杨晨立定,四下打量,心说母亲干得还不错。

漂亮的礼仪小姐走了过来,望着杨晨,眼睛一亮,含笑问:“先生,欢迎光临温氏集团,请问有什么可以为您效劳的?”

“哦。”杨晨回过神来,说:“我找人,我找温佳璇女士。”

礼仪小姐怔了一下,继续微笑道:“请问您有预约吗?”

杨晨看着她笑了笑,直接向电梯走去,礼仪小姐急忙追上来说:“先生,没有预约,您不能上去,董事长现在很忙……”

杨晨按了下楼层,微笑道:“我不需要预约。”

电梯到第七层停了,杨晨走出去,径直走向董事长室,轻轻地叩了叩门。门内没有反应,他继续再敲了敲,这时听到一个女声说:“进来。”

杨晨深吸一口气,推开门,宽大的写字椅上,坐着个容貌秀雅的女士,她穿着职业套装,理着精干的短发,凝神在写着什么。

杨晨怔怔地看着她,片刻后,他走到一张沙发上坐下来,悠闲地翘起了腿,也不作声,微笑着,静静地望着母亲。

“文件拿给我。”温佳旋仍旧没抬头,淡淡地吩咐。过了一会儿,没有得到应答,她讶异地抬起头望了过来。

愣了三四秒钟,她猛地站起来:“晨儿?你回来了?”

“妈,是我。”

“你……你长这么大了?”

杨晨无语,无奈地说:“妈,我二十四了,当然长大了。”

温佳旋走近他,拉起来说:“你站起来我看看。”

杨晨只得站起来,温佳旋左打量右打量,十分满意,说道:“长得不错啊。”随即有点伤感:“想不到你这么快就长大了。在我印象中,你还只有这么高。”她在下巴的位置比了比。

“妈,我高三就超过你了……”

“哎。时间真快,前两年,我还和你爸说起你呢,说你书也不读,不知跑去……,咦,你老实交待,你不好好读书,跑到哪里去了?”

杨晨苦笑。

“你去当兵了对不对?”温佳璇盯着他。

“可以这样说吧。”杨晨心想自己的确是去当兵了,只不过不是地球上的兵。

“果然是这样啊。”温佳旋回忆说:“你从小就喜欢那些枪炮,坦克之类的,我估计你是跑去当兵了。我找了你一阵子,没找着……,不过,现在回来就好,你是转业了还是?”

“嗯。转业了。”

这时,电话响起来,温佳璇接听了,说声:“好的,我就到。”放下电话,说道:“晨儿,你先在这里呆一会儿,我去开个短会,很快就来。”

“妈,你去忙,我没事的。”

温佳璇呆了呆,突然苦涩一笑,说道:“你这句话,从小时候,就经常这样对我说的了……,哎,时间过得真快。好啦,我不会让你等太久的。”

温佳璇急匆匆走出门去,杨晨苦笑了一下,何尝不是呢,在他的印象中,母亲就是一个忙碌的背影。小时候不懂事,经常吵着要妈妈,可稍微长大点,也就是小学二三年级的样子吧,他已经学会照顾自己了,从那时起,他就经常对母亲说这句话:“妈,你去忙,我没事的。”想不到多年之后,这句话不经过头脑,又冲口而出。

办公室静悄悄的,杨晨才有机会打量母亲的“家。”很简洁,一张宽大的写字桌,几架沙发,角落里是一个饮水机,除此别无长物。与大厅的奢华高贵相比,这里显得太寒酸了。

杨晨游目四顾,见墙上挂了副照片,照片上有很多人,杨晨走近看了看,发现里面的人大多数都认识,都是母亲那一系的亲戚,也是温氏集团的当权人。

杨晨在室内踱步,然后坐在母亲刚才坐过的椅子上,感悟母亲平常的视角,他心中突然涌动着酸涩,真不知道母亲这样日以继夜地工作,为的是什么?

意外地,他发现在写字桌上一角有一张小照片,照片的主角是一个五六岁的小孩子,拿着一把玩具枪,脸上身上都沾满了灰,却笑得异常灿烂。

这正是杨晨自己的照片!

他轻轻地拿起来看了又看,心内五味杂陈。原来在母亲忙碌的身影中,仍旧有这一小片温馨地带,也许在母亲的心目中,自己永远就是这个五六岁小孩的样子吧?

他放下照片,突然有点奇怪,好象缺了什么东西。他左搜搜,右寻寻,突然明白了, 这个房间里,没有他父亲的照片!

按照常理说,一个经常独居的女子,怎么可能不把爱人的照片挂在最当明处?杨晨心中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

门推开了,温佳璇走了进来,脸上神色不太好看,但见到杨晨,一绺发丝内心的微笑又浮现在嘴边,边走边说:“你转业了,有什么打算?”

“没有什么打算,不过,近日要去一趟美国。”

温佳璇惊奇地问:“去美国做什么?”

“一点私事,为一个朋友做点事情,很快就会回来。”杨晨淡淡笑了笑。

“好吧,你长大了,做什么事我也不管你,但不要做坏事。”

“妈,你就放心吧。”

温佳璇说:“这样吧,从美国回来,你就来我这里,帮妈妈做事吧。你三舅的儿子,大姨和三姨的儿子,都在帮家里的公司做事。”

“妈,我可没兴趣做这些东西。”

温佳璇笑了,说道:“你这性子,和你爸很象,最不喜欢受拘束。不过,做为一个男子汉,总要有自己的事业才行,以后我老了,就把这里交给你,你要熟悉业务才行。”

“我可不想要这个。”杨晨笑道:“何况,这是温家的公司,不是你说让就让的。”

“你是温家的外孙,又不是外人。”温佳璇瞪了他一眼。

“好了,妈,咱们不说这个,我爸呢?”

“你爸……”温佳璇露出回忆的神情,想了想说道:“你爸这时候应该在珠穆朗玛峰上,我还是前年过年的时候见过他一次,他告诉我,他要上珠峰,这两年来,一直没有联系了。”

“他去珠峰做什么?”

“你爸这人,那是定不下心来的,他是一个旅行家,又给多家杂志写稿,和电视台也有联系,听说这一次就是和某家电视台合作,去了珠峰的。你要想见他,大概还要过大半年才行。”

温佳璇又叹了一口气,说道:“儿子,你这么大了,我也不瞒你,我和你爸,怎么说呢,应该说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他有他的追求,我也有我的坚持,谁也不可能屈从谁,我们见面的时候非常少,也就在你一岁多的时候,是住在一起的。后来,一年能见一面,都是相当难得的了。这样的感情,早已出现很大的问题了,当然,我们并没有吵架什么的,我们都没时间吵架……”

“晨儿,你不用难过,我和你爸上次见面的时候也谈过,他说等到从珠峰下来,就处理我俩的事,当时,他连离婚的时间都没有……”

杨晨有些悲伤,苦笑道:“早知这样,当初就不该……”

温佳璇有点心痛地看了看杨晨,叹道:“当初年纪轻,不懂事,最迷恋四海为家的浪子,哎,我们倒没什么,只是苦了你。”

电话铃响起,温佳璇情绪有点低落,接过轻轻地喂了一声,放下电话后,歉然地说:“晨儿,你先坐一会儿,我很快就回来。”

“哦。”

母亲出去后,杨晨呆呆地坐在椅上,过往的种种一遍一遍在脑中浮现,在他心底,其实并没有太多父母的印象,从小学开始,他就被寄宿到学校,一直这样独立成长。但突然听到父母要分开的消息,心中还是很不舒服。仿佛自己一直所期盼,向往的精神家园,轰地一声,在此刻倒蹋了。

过了半个小时,温佳璇再一次回到公办室,一进门就问:“晨儿,你找到女朋友了吗?”

“没有啊。”

“怎么还没找?你这副模样儿,应该有很多女孩子喜欢的。”

杨晨有点狼狈,说道:“妈,这事不急。”

温佳璇说:“没有也好,妈帮你找个好的。这样吧,今天中午吴总请我吃饭,他有个女儿,刚从美国留学回来,模样长得特好,就是太傲气了,我帮你介绍一下。”

杨晨说:“妈,不必了,我很快要走的。”

“陪妈吃顿饭也用不了多久。”温佳璇瞪了他一眼,说道:“何况,吴总也不是外人,是你二舅妈娘家的弟弟。”

这时候电话又响起来,温佳璇苦恼说:“儿子,真没办法,这就是妈的生活……”

杨晨笑道:“妈,快接吧。”

温佳璇接了电话,对着杨晨直叹气。杨晨笑道:“你去忙。”

“等着我吃中饭!”温佳璇叮嘱了一遍,匆匆地走了。

这次杨晨等了两个小时,也不见母亲回来,他苦笑一声,本来想和母亲说说话,可是,母亲实在太忙了,比以前还要忙。他拉开窗子,见到外面漫天阳光,心情大好。身子一纵,从七楼的窗户飞入阳光之中。

夜晚,星光灿烂,杨晨站在珠穆朗玛峰的峰顶看星星,没有遮挡,这里的星星特别明亮。四周是皑皑白雪,终年不化,形成一种光滑坚硬的冰面,如同水晶。

清冷孤寂,觉得自己象遗忘在浩瀚宇宙中的一颗尘埃。杨晨越发怀念繁盛的宇宙,也越发感到此时晚风刺骨难耐。

但在山颠不远处,有一堆营火烧起来,那是重登珠峰的队员。那里有十几个人,刚吃过晚餐,享受着难得的天地孤独与有限几人相依相偎的温暖,这种温暖格外让人心动,所以他们聊得有点久。

等每个人都睡进了帐篷,呼吸声传出来,杨潇披着棉衣站在峭壁前,深深地点燃一根香烟,他紧锁着眉头,若有所思。

一个柔和的女声唤道:“杨哥,睡不着啊?”

“嗯。”杨潇吐了口青烟,仍旧凝视着茫茫的夜色,说:“不知为什么,心中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难以入睡。”

“大概是明天要登峰顶了,你激动难捺吧?这是你旅途生涯中又一座高峰,值得记念。”

“也许吧。”

女子走向前几步,和他并排而坐,取下登山帽,长发披散在肩头,她轻柔地挽了一下,然后缓缓地把头靠在杨潇的肩头上。两人依偎而坐,一起静看星光云海。

峰顶上,杨晨垂下了头,终年不化的坚冰被他捏成碎屑。

“杨哥,你一直没有跟我说过你的妻子呢,其实我一直想知道,到底是个多么优势的人,才能够把你俘获。”

杨潇沉思了一会儿,说:“她……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她是个富家女,一直想着继承父业,对家庭……家庭观念很淡吧,一心就想着把家族企业发扬光大,嗯,算是那种女强人吧。”

“我们的事,她知道吗?”

“知道的,我跟她坦白过。其实,她也有意中人的,好象姓吴。我们本来两年前是要离婚的,不过太忙了,没赶得上。现在想想,当初若不是年少冲动,我们两个人,都不会耽误这么久,这么多青春年华……”

“那你们有孩子吗?”

“孩子……”,杨潇喃喃地重复了一遍,突然一颤,好半晌才说:“我最对不起的,就是我的儿子了。”

“为什么?”

“我没有尽到一个做父亲的责任……,已经有……五六年没有看到过他了吧?连他的样貌都有点模糊了。而且,现在也不知道他在哪里,四年前,他本来是在读大学的,可突然失踪了……”

女子柔柔地说:“那,还真的很可怜哦。”她轻叹了一声说:“以后我们有了孩子,我可不让他这样过……”

杨潇轻轻地拍了她的手,温和地说:“好了,别胡思乱想了,去睡吧。我吸完这支烟,也睡了。”

“嗯。”女子站起来,俯着身子抱了杨潇一下,走回帐篷。

杨晨站起身来,被遗弃的感觉又回到他心中,这本来是他一直偿试忘记的,此刻被翻起,又狠狠地刺了一刀。不管是莱恩里斯,还是他的父母亲,都不要他了……。

杨潇吸完那支烟,把烟头弹向远方,他艰难地站起来,想往回走,然而在烟头的微弱火光中,他隐约感觉到前方悬崖峭壁的边缘,似乎有个人影。

惊骇与警惕心立起,他记得清清楚楚,刚才那里是没有人的,而且悬崖边上,他的队友是绝对不会靠近的。怎么可能突然出现一个疑似人影的东西来?

杨潇从地上一跃而起,哪复刚才艰难的模样,他揉揉眼睛,想看清楚,然后那个人影慢慢地向他走了过来。

的确是个人影!杨潇顿时寒毛竖起,被营火烤暖的身子也如坠冰窖,这里是八千米高的珠穆朗玛峰,怎么可能无端出现个人来?

到底是什么鬼魅怪物!

一瞬间,杨潇遇到了生平仅有的灵异事件,惊恐与战栗让他动也不能动一下。

人影走近了,一个萧瑟的声音叫道:“爸,是我……”那个声音顿了顿,又说:“……杨晨。”

“什……什么?”杨潇僵直的身子终于有了反应,喉咙咯咯响了两声。

人影又往前走了几步,仰起脸露在灿烂的星光下,星光之下,那张脸略带悲伤,衣袂飘飘,似欲乘风而去,他望过来的眼神,即有眷念,又有疏离。他又轻叹道:“爸,是我。”

那是一张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的脸。杨潇端祥良久,终于两张脸开始重合,他疑惑又艰辛地吐出两个字:“晨……儿?”

杨晨苦笑道:“爸,你都认不出我来了?”

杨潇突然热泪滚滚而下,他想伸出手去,可伸到半途又僵住了,叫道:“晨儿……真是晨儿……晨儿,爸对不起你……,没想到你……”

杨晨倒怔住了,愣道:“爸,你怎么了?”

“杨潇哽咽地哭着,哭得一塌糊涂,边哭边说:“爸没有尽到一个做父亲的责任,这些年东奔西跑,没时间照顾你。其实我一直都很想你,你长了这么大,我竟然不知道,没想到隔了五六年,我们父子再见面,却已经是天人永隔……”

杨晨惊呆了,傻傻地不知说什么,杨潇哀声道:“儿子,你来看我了?这一世,我们父子缘份竟如此薄,我真恨呀!如果时光能够重来,我一定好好陪在你和你母亲身边,象普通人那样过一辈子……”

“爸,你说什么呢,我又没死。”听到父亲的话,杨晨哭笑不得。却也有些感慨。这何尝不是他从小的梦想?

杨潇没听他说什么,只是怔怔地望着星光下的杨晨,一直流泪。好一会儿,才说道:“其实,我也知道,我已经不年轻了,只是这颗心一直定不下来。有时候,我也羡慕那些有儿有女,有妻有亲的人,羡慕他们有个温暖的家。我也常想起你和你妈妈,也想建一个那样的家,可恨,这些都已经来不及了……”

杨晨沉默了片刻,叹道:“刚才那个女人……”

“晨儿,这事我和你妈一直在瞒着你,那时候担心你太小,怕你承受不了……”

“爸,别说了,我都知道了,哎……有时候,我真希望我没有生出来……”

杨潇顿时露出无比悔恨,无比痛苦的神色,他的喉咙咯地叫了一声,泪如雨下,嘶哑着声音,一个劲地说:“儿子,是爸对不起你,是爸对不起你……”

“爸,我并没有怪你。”杨晨的声音略显怅惆:“我也没有怪妈妈,我从小一个人生活,懂得照顾自己。如今,我已经长大了,就更不用你们操心啦。你可以放心,我会过得很好。这一次来,单纯就是想看看你,毕竟六年没见了,说不思念是假的……”

杨潇哽咽痛哭,惨声说:“晨儿,听了你的话,我真是心如刀割。这个世界上,有哪个父亲愿意看到自己的孩子什么也不懂的时候,就要照顾自己?人家的孩子天真活泼,你却形只影单……爸爸只要想一想这个情节,心里就痛得慌,可恨时间不能倒流……”

他蓦然象想起了什么似的,霍地抬望,目中精光闪耀:“儿子……你快告诉我,你是怎样……怎样……去世的,如果有什么仇怨未了,爸爸我拼着性命不要,也要为你讨还公道!”

这时候,营帐的灯亮了,一个人迷迷糊糊地叫道:“杨队,你怎么了,我好象听到你在哭……”说着,一道雪亮的灯光照过来。

杨潇一惊,慌忙张开双臂为杨晨挡住光线,低声说:“快走,这光有紫外线,会伤到你的……”然后又惊慌地叫骂:“你睡傻了,半夜三更我哭什么!”一边急向杨晨打眼色。

杨晨又是好笑,又是感动,却也知道些时被人发现不好,轻轻点了点头,走过去,给父亲来了个狠狠的熊抱,说道:“爸,保重!”

杨潇的身子倏地僵硬了,紧张得说不出话来。杨晨松开手臂,慢慢向悬崖退去,然后转过身来,向漆黑的悬崖一跃而下。

杨潇急忙向悬崖追了几步,山里山外,哪里还有杨晨半点影子?面对着灿烂星光下起伏的隐约山脉,杨潇怔怔地流下泪来:“儿子,永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