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政猛吃了一惊,手一抖,稿子便都洒落在地上,然而此时也没人在意这个,贾母也赶忙坐起来道:
“那官差可说了?究竟是何要事要问凤丫头?”
赖大只说不知,贾母便气恼道:
“还不快去问!”
贾政见贾母发了火,赶忙劝道:
“母亲休要动怒,儿这便去问,这便去问。”
说着赶忙便往外去。贾母尤自不安,又对鸳鸯道:
“你去找凤丫头,叫她到我这儿来,我要问问她到底做了什么好事,怎么竟惹得官差上门要拿她!要是见着琏儿,叫他也一并过来!”
鸳鸯不敢耽搁,赶忙也应声去寻凤姐儿。贾政出了府门,果然见门口停着一列官差,个个持刀带棍,为首的一官着一身蓝袍,却是大理寺丞,此时正站在台阶下,抬头打量着贾府的牌匾。
贾政见此,不敢怠慢,忙亲自迎下台阶,冲大理寺丞拱手行礼道:
“樊大人远来,下官未及远迎,请大人恕罪,不知大人来此,可是有何要事?”
樊余瞧了贾政一眼,敷衍的笑了笑,面上却隐隐有些傲慢之色,随意一拱手道:
“贾大人不必多礼,本官在大理寺为官,来此自然是为了案子,叨扰贵府,还请贾大人勿要怪罪才是。”
贾政听着心里一惊,连道不敢,赔着小心道:
“暑气正炽,不如请大人先入敝府稍坐,也好容下官尽一尽地主之谊。”
樊余略想了想,便也点点头,贾政便连忙叫开正门,引樊余入荣庆堂里坐下说话,先请了杯茶,贾政方才打听道:
“不知是何大案,竟劳动樊大人贵体?”
樊余抚须,慢条斯理的又啜了口茶,方才笑了笑,对贾政道:
“这案子着实要紧,不为别的,正是昨日里一场大火,贾大人也该知道,昨日那场火险些烧没了一条街,死伤无数,当场稍没了几十人,破家更近百户。
此等大灾,竟在天子脚下,何等骇人听闻!陛下心忧万民,一日三问,叫我等速速查明起因,我等连觉都顾不上睡,才寻了线索,便急急忙忙赶来贵府,还请贾大人行个方便才是。”
昨夜一场大火,贾政自然知道,朝堂上今早已吵过一回,贾政再没想过竟与自家还有牵连,只觉实在是飞来横祸,口干舌燥,一阵心慌,咽了口唾沫道:
“这...这莫不是弄错了?侄媳妇儿向来只在家中理事,外头起火,与她何干呐?”
樊余见贾政面色惊慌,又是一笑,吹了吹杯中茶叶,又呷了口茶,方才慢悠悠的从怀里掏出一本烧没了一半的册子,递给贾政道:
“贾大人瞧瞧,这个叫王熙凤的,可是贵府上哪位夫人?”
贾政赶忙接过来一看翻了翻,却见到处册子上随处可见王熙凤的署名签押,却都是与人放贷记的账,数目从几两到几百两不等。
贾政张口结舌,无言以对,只得强辩道:
“这...许是京里,也不只一个叫这名儿的,也说不准。”
樊余笑道:
“贾大人说的倒也有理,只是叫这名字,又能拿的出这笔钱的,倒也不多。
要说起来也是作孽,贾大人可知昨儿那火是如何起来的?却正是有一人欠了赌债,借了贵府上这位夫人的银子,定的每月两成的利钱,这如何能还得起?
这人走投无路,许是心里有气,又喝了酒,便放了这火,牵连许多无辜,这般丧心病狂,却连他自己也没跑掉,生生烧了个半死。
况且便是没有这册子,本官也还是免不了要来贵府上一遭,只因昨儿起火的那赌坊,却也在贵府名下,顺天府契书上的名字,是一个叫贾菖的人,烦请贾大人一并交出来,也省得我再多跑一遭”
贾政惊呼一声,再没了侥幸的心思,一时汗如雨下,呆坐无言,樊余见此冷哼一声,起身道:
“罢了罢了,既然贾大人不肯交人,本官也无话可说,这便告辞,待回头禀明了圣上,贾大人自去解释也就是了。贵府圣眷隆渥,或许无事,也说不准。”
贾政闻言愈发惊惧,连忙一把拉住樊余袖子,再不敢迁延,苦苦哀求道:
“樊大人稍坐,樊大人稍坐,兹事体大,待下官先回禀了母亲,定不敢误了大人的事!”
樊余眼神中闪过一丝鄙夷,停了脚步,客气的笑道:
“贾大人既这般说,必不会虚言诓我,那本官就再等等,既要去见太夫人,贾大人自便便是,只是还请快些,陛下可还催着呢。”
这一番话,说的好像樊余才是主人一般,但贾政也眼下也无心计较这个,又行了一礼,便赶忙转回到贾母院里去。
凤姐儿此时也跪在这里,面无血色,惶恐不安,哪里还能瞧见半点昔日里“凤辣子”的模样,贾母见贾政回来,赶忙来问,贾政悲呼道:
“母亲,祸事了!”
便将事情一说,贾母一听,也险些跌倒,鸳鸯赶紧扶住,贾母咬着牙,伸手指着凤姐儿,恨声道:
“我原先问你,你只说不知,如今人家拿了证据上门,你又如何?
府里金银不曾缺你半点,你何苦去挣这银子?如今惹下这等大祸,你叫我老太婆如何救你!”
凤姐磕头哀求道:
“老祖宗!孙媳妇实在不知道此事啊!这必是有人害我!老祖宗救我...”
贾母只觉无法可想,似这般大案,只怕比昔日里贾蓉的事情都来的要命,她又如何能救?也只得垂泪不语,凤姐见此,又去求王夫人,连连磕头道:
“太太!太太!姑妈!我真不知道!姑妈!”
王夫人捻着佛珠,低眉垂目,面上慈悲之色更重,见凤姐儿哀求,也唉声叹气道:
“好孩子,如今人家有了证据,你叫我怎么说话,这事怕是避不开的,你也只得先去,随他回话,若果真不是你,咱们府上有老太太做主,自然不会叫你白遭了这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