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邵太过于惊异,直接脱口而出。
彭泽有微微惊异,这新皇说话……说话太过于直白了!
毕竟他们算是上层阶级、有文化之人,一般很少说人直接死了,特别是仇钺这些年虽然早已退了,加上身体不好,很少出门,但毕竟也算是有爵位的,去世了一般会说殁了,要不说人去了也可以。
直接说人死了,说实话有些……有些太过于粗俗……
不过这位新皇今说出这样的话,彭泽倒是不觉得惊奇。
相处越长时间,彭泽越觉得这位新皇有些太“与众不同”。
他杀伐果断,有很多新想法,很多困难的事情,到他这边似乎迎刃而解,心胸也宽广,不那么斤斤计较,就是有时候说话很是直白粗俗,语言中夹杂着很多直白的乡间俗语。
不过瞬间功夫,彭泽就释怀了。
这位新皇毕竟先前只是在安陆州这个偏安一隅的小地方生活几十年,听说因为身体不好,从小生活在道观乡间,养成一些粗俗的说话习惯,也是很正常的,无伤大雅。
彭泽在外面带兵打仗多年,跟那些纯文官不一样,这样的新皇似乎更容易相认信任亲近。
且相比较武宗喜怒无常的性格,这位新君虽然严厉,做事狠辣,但一般的时候,性情倒是挺稳定的……
“回禀陛下,仇侯爷早些年有旧伤,这些年身体也不好,一直缠.绵于病榻,昨日……昨日竟然去了。臣跟仇侯爷认识多年,老友今去,仇钺今无子,只有一孙子仇鸾还在甘肃那边,晚些时日才会回来丁忧,家中无得力男丁,臣想送侯爷一程……”
彭泽沉声说道。
仇鸾?
不是彭泽提醒,秦邵都快忘记这名字了!
奶奶的,他想起自己逃难时候遇到那厮的过程了。
其实也不怪他忘记仇鸾这厮了。
根据原先历史的发展,仇鸾因为在大礼议事件中支持朱厚熜收到了重用,后来成为宠臣节节攀升。
但如今秦邵做了皇帝,远在甘肃那边的仇鸾并未发挥作用,这厮也就被秦邵忘记在脑外,倒是忘记了仇鸾的爷爷和老爹住在京城。
不过根据彭泽所说,如今那仇鸾还在甘肃那边。
想想也是,这一世这厮没有得势,如果按照历史上记述他那能力,也翻不出什么浪花。
只是秦邵还是有些惊异,如果这仇鸾是贪生怕死之辈,怎么会跟人独身闯贼寇营呢?
不过这事情也说不定,也许这仇鸾年少的时候也许就是胆色俱勇的好青年,后来发达了就变了。
人性真的没法说,人在年少贫穷的时候会一身孤用,年纪渐长有了权势的时候,也许变得贪恋,贪生怕死不舍富贵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人拥有的越多,越会小心翼翼,世上最怕死的往往是有钱人,拥有太多,不舍得失去。
秦邵没见过仇钺,他上台以前,仇钺已经因病休退在家。
且仇钺之所以被封为咸宁侯,就是因为镇压刘六刘七起.义立下的功劳,而彭泽也是因为这次功劳能从边疆调回京内,后来更是一步步做了兵部尚书。
只是仇钺因为那次战斗不小心中箭从马上跌下来,虽然保住了命,却自此缠.绵病榻。
仇钺能打,儿子仇昌确是个病弱瘦削之人,根本无力继承自己老爹的衣钵。
仇钺只能让自己的孙子仇鸾送回甘肃老家自己的老部队训练,希望能在自己有生之年,凭借自己的朝中的关系,拉自己孙子一把。
仇钺的朝中的关系当然就是彭泽。
原本他们都是杨廷和派系,杨廷和倒台后,仇钺很是失望,觉得没有太大希望了,自己那孙子恐怕以后在甘肃指挥同知的位置常年不动了。
只是没想到彭泽竟然还会受到新皇的重用。
尽管仇钺和彭泽关系不错,但人和人之间如果想维持长久的友谊,很多时候要旗鼓相当。
儿子无法顶门户,孙子还年轻,仇钺除了获得一个比较虚的爵位,跟彭泽的距离其实是越拉越远。
人际关系的维护,如果不是在一个水平线上,即使有当初的感情,如果一味地求人,其实距离往往越拉越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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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如果真有大事,对方能帮上忙,会适当运用,也会起到不小的效果。
仇钺弥留之际托孤的对法其实就对到点子上了。
彭泽看着曾经的老友,比自己年纪还小的老友,是的,仇钺的年纪比彭泽还小四岁,如今已经苍老得不成样子,奄奄一息的样子,更是震撼了彭泽。
人之将死,往往人会忘记一切不好,只记得他最好的一面,彭泽也是一样,老友的去世,让他心怀愧疚,也有兔死狐悲之感,尽管有皇命要出差,还是请假要送老友一程。
且他提到仇鸾也不是无意的,仇钺临走的时候拉着彭泽之手唯一的要求就是多照顾自己唯一的骨血仇鸾。
他的儿子仇昌也已经于三年前走了!
仇家似乎就有短命基因!
“仇侯爷为朝廷立下过汗马功劳,也是你挚友,你想送他一程,人之常情,且先送走他,然后再去辽东那边也不迟!”
秦邵直接说道。
“谢陛下.体恤!”
“对了,仇鸾会很快回来吧?”
秦邵突然问道。
彭泽有些惊异,他只是略微提了下仇鸾,毕竟不能表现太明显,没想到新皇竟然一下子就记住了他的名字。
只是新皇突然提到仇鸾到底是什么意思?
彭泽当然是想通过提老友的孙子,让新皇知道仇钺死了,能有些怜悯之心,对仇家照拂一二。
不过以新皇做事的风格,彭泽倒是不怎么报希望!
新皇跟太.祖一样是个有雄才伟略做事的君主,但要说善心,似乎不应该抱太大期望……
“是的,陛下,仇侯爷前些日子已经时不时的昏迷,家里没有顶梁之人,仇夫人已经给仇鸾送信让他回来照看仇侯爷,只是没想到,仇鸾还未回来,侯爷就……不过根据脚城,这几日就会回来!”
彭泽如实汇报。
又简单闲聊几句,秦邵让彭泽退下,自己简单收拾了下东西准备夏朝。
他和张左刚准备从朝堂后侧的门前往坤宁宫,这几日太忙,秦邵早出晚归的,很少跟韩瑾蓉和孩子们相处。
早上他出门早,晚上回去,孩子们都睡下了。
有时候太忙,回去太晚,为不打扰他们,他就在养心殿那里住一晚上。
这几日事情都差不多安排好,晚上正好跟孩子们一起聚聚。
大儿子和二儿子已经开始启蒙,不知道学习怎么样,秦邵也想了解了解情况。
这大明孩子的启蒙学的知识倒是不少,但更多是关于文学文字方面的,秦邵想着应该给孩子们普及一些理科的内容,特别是天文自然现象的。
早些时候他还想过要不要编个教材什么,好方便孩子学,然后慢慢普及京师的学堂,只是一直没有时间。
想想最近事情告一段落,自己如果没时间的话,可以将想法说一下,安排人去做。
“陛下!陛下!”
秦邵他们还没出后门,后面就传来叫嚷声。
是孙星的声音。
很快就,看到了孙星小跑过来的身影。
“乱叫什么?有什么事情快点通报!”
看到小徒弟只会大声喊叫,张左很是生气,这小子真是不上道,脑袋瓜挺聪明,就是做事的时候还是不太稳重。
“陛下,师傅,那……那王琼和彭泽打起来!”
孙星有些激动地说道。
什么?
王琼和彭泽打起来了?
不是早就散朝了,王琼跟着群臣退出去了,彭泽刚开始留下来禀告问题,两人应该是错开时间了,怎么又搅和在一块打架了?
平时掐架就算了,这会儿怎么打起来了?
“陛下?”
张左看着秦邵有些迟疑。
这种事情他也是第一次听到,不知道陛下是个什么态度。
张左原先也就是兴王府的一个内官,虽然跟着李谡见了不少世面,但是毕竟没见过朝中太多的大臣。
他跟着新皇进京的时候,师傅李谡可是亲自对他培训了好长时间。
李谡以前在宫中当过职,经验还算丰富。
尽管张左很聪明也很好学,从师傅那里知道了朝堂的很多情况以及朝中那些所谓大臣的为人处事等。
但真跟着新皇接触那些所谓的大臣的时候,还是有些目瞪口呆!
那些衣冠楚楚、号称满腹经纶、文雅知礼的文臣们骂架尖刻犀利,不比村口的大妈们差多少!
有时候吵着吵着还动起手来,当然在朝堂一般就是吵,一旦到外面,有时候还会想比划比划,抓一把,拽拽头发之类的。
张左刚开始第一次见的时候目瞪口呆,他观察了新皇跟他一样。
不过时间长了,他们就跟看热闹一般,只要不涉及到重要问题,随意他们比划。
王琼和彭泽两人以前算是死对头,如今两人都在朝堂成为新皇的股肱之臣后,还是彼此看不顺眼,没少在朝堂上掐,但要说打架倒是没有。
毕竟两人都是有些拳脚的,王琼也带过兵,彭泽更不用说。
能在兵部呆过的,都是有些拳脚的。
这两人要打起来,会不会虎虎生风?
反正张左是这样想的。
“去看看!”
张左看到新皇脸上的兴致勃勃,知道跟自己的想法不谋而合了。
三人急速地朝朝堂正门奔去。
在一处小广场处,果然看到两个打斗的身影,周围则未了一圈人,显然都是先前那批上朝的朝臣。
奶奶的,这帮人下朝后都没有回去,倒是都在这看热闹呢。
彭泽和王琼年岁相当,两人如今都已经五十六七的年纪,俩老头倒是干得起劲,一点也不输那些撕拽的文官,倒是打出了呼呼生风的气势。
你一个螳螂腿,我一个铁锤拳,砰砰作响。
如果不是碍于身份,秦邵倒是想给这两位鼓掌。
秦邵走近的功夫,两人已经打了好几个回合。
虽然看起来不相上下,但秦邵作为有功夫之人,已经看出来了,王琼有些处于下风。
彭泽毕竟带兵多年,上过战.场多次,打起来更顺手下手也更利落,王琼也就是占了身体高大的优势,如果不是这点优势,估计早就趴下了。
“陛下来了!”
不知道谁看到了秦邵,大声喊了一声。
围观兴致勃勃看的和假装劝解根本不上前的,看到新皇过来,原先的兴致勃勃很快转为惊慌,迅速躲向两侧,留出一条通道之路。
打得酣畅淋漓那两人听到喊声,也朝这边看来,看到秦邵的面孔,两人脸色惊异,齐齐住手,躬身拜向秦邵。
“怎么?今日是不是夏朝太早,众位爱卿精神昂扬,在这边比试呢?王尚书、彭尚书,你们两位倒是伸手不错!”
秦邵冷笑道。
平时这些人除了意见不一样的时候互相争吵,一副以天下为己任的样子,这会儿那一张张八卦好事之脸早就被自己看个清楚!
“陛下,臣……臣早就听说王尚书身手不错,一直太忙,没时间切磋,今日刚好下朝,大家都有兴致,就忍不住切磋一二,只是还在的宫中,确实……确实行为不当,请……请陛下责罚!”
彭泽首先说道,他脸色先前挨了王琼一拳,嘴角有些挂彩。
“陛下,臣……臣也有错!”
王琼也躬身认错,一侧连眼圈乌青,显然是被捶到眼睛周围。
周围其他大臣这会儿都低着头,哑口无声,一副做错事情的学生模样。
“王琼,跟我来!其他人回去做事!”
众人.大气不敢出,直到新皇冷声吩咐,众人方敢松了口气,一熘烟地逃窜出去。
“陛……陛下!”
王琼小心翼翼地跟着新皇到了养心殿,看着坐在主位上不紧不慢喝茶的新皇,半晌不敢吭声。
只是新皇一直不说话,他更心慌,只能低声叫秦邵。
“王尚书今年高龄多少?”
秦邵看王琼脸色很是尴尬,觉得晾晒他的时间也够了,方云澹风轻地问道。
“陛……陛下,臣……臣今年五十又六!”
他很是迷惑,陛下问自己年纪干什么。
今日下朝,那彭泽竟然主动留下,跟皇上聊了那么久没出来。
王琼自从彭泽进去,就故意在外面拖着不走,想知道彭泽到底跟皇上说什么,他有些怀疑彭泽告自己的状,毕竟彭泽好几次跟户部申请了边关将士的冬衣银两,都被自己打回去了。
今日他故意在朝堂上提起,显然是想用皇上来压自己。
王琼有些气不过,彭泽出来,两人又杠起来,周围人多,刚好不在朝堂,直接就上了拳脚。
“五十又六年纪也不算小了!不过我看你手脚还是很利落,不行的话,你去辽东换职体验一下也行!”
秦邵澹然说道。
“陛下!”
王琼感觉心中“哐啷”一下,似乎有东西突然下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