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笙笙看到那张与幸儿一般无二的脸,脑子里轰然一炸。
想起药蒙尘说过的话。
“她没有重症,只是有孕,有重症我肯定会看得出来。”
而验尸记录上却清楚写着:死者幸儿,患有重疾,寿命不足两月。
为何有重疾,还要死?
据之前的审讯,是被皇后逼迫,皇后不知她有重疾,逼她自尽,以此来陷害姝贵妃。
现在看来……
余笙笙偏头看地上疯癫的画师:“指挥使,他曾是姝贵妃的画师,这幅画中的宫女,和幸儿长得一样,但她并不是死了的幸儿。”
傅青隐长睫微垂,遮住眼中笑意,挥袖命人把画师带走。
“他曾是宫中画师,但不是姝贵妃专用,此人贯会钻营,一心想往上爬,每每去姝贵妃宫中,都极尽所能。”
“他的确讨了姝贵妃欢心,但他有个坏习惯,就是每次回家之后,都会把当日画过的画,再画一遍,没事的时候欣赏,也偶尔拿些不紧要的用于炫耀。”
余笙笙轻哼:“他倒还不是太蠢。”
“确实,若他拿你手上那幅炫耀,早就死了,”傅青隐手指轻叩箱子,“但世上没有永远的秘密,姝贵妃偶尔得知,也就容不得他。”
“弄瞎他的眼,在他住处搜出一些画烧毁,这一箱,算是走运,他之前寄存到古玩店。”
有的古玩店也做寄存的生意,把箱子封存,收些保管费。
余笙笙也没细问,是哪家古玩店,反正以赤龙卫的手段,哪家都能找到,无所谓。
傅青隐手指在画上点了点:“这个宫女,是幸儿。”
余笙笙抬眸看他:“那死的……”
“死的,是她的双胞姐姐,”傅青隐解释,“她们俩长相有九成相似,她又是不起眼的二等宫女,根本没有人注意。”
没有人注意,她每天都在干什么,没有人注意,她究竟长什么样,哪怕有一日被换了,都不知道。
余笙笙心中升起一丝悲凉:“那她……”
“她怀了身孕,落胎之后没能及时休养调理,姝贵妃发现时,她已然十分虚弱,询问出实情,倒也没有太过为难她,不过,因为一次无意冲撞了皇后身边的素卓,被惩罚。”
“自那之后,一病不起,没多久,也就去了。”
“临死之前,姝贵妃问她有何遗愿,她说想见自己的姐姐最后一面,姝贵妃便让她们姐妹相见。”
余笙笙手指不自觉收紧,看着画中女子:“那时,姝贵妃才发现,她们姐妹二人是双生。”
“不错,”傅青隐点头,“双生,一样的脸,有时候会有意想不到的惊喜。”
余笙笙抿唇不语,对姝贵妃来说,是惊喜,但对这双苦命的姐妹来说,却是未必。
傅青隐见她不语,看她半晌,目光从她有伤的手臂上掠过。
“你觉得太子如何?”
不配为人,余笙笙忍住脱口而出的冲动,垂眸道:“一国储君……”
“歌颂的话就不必说了。”傅青隐打断。
余笙笙话锋一转:“德不配位。”
傅青隐嘴角一翘即收:“大胆。”
“有没有觉得,”傅青隐想着措辞,“太子有些怪异。”
余笙笙疑惑:“什么怪异?”
傅青隐想问,你在别苑,是不是经常见到太子,是不是经常被他欺凌。
但看着余笙笙黑白分明的眼,却始终没问出口。
余笙笙见他不语,也不好追问,低声道:“太子……和苏知意之间,好像有什么。”
“指挥使,我并非因与苏知意有私怨,才故意说。”
“本使没有这么以为,”傅青隐声音轻却坚定,“有什么,你只管说来。”
余笙笙思索片刻:“那次苏知意被扔在苏府后门,虽然苏家把消息瞒住,但我总觉得,此事与太子有关。”
“再者,这次宫宴,苏将军并没有打算带苏知意前往,是太子派人送来消息,要带她去,也是太子,半路把她带走,一直带入宫中。”
傅青隐那日入宫早,并没有在意这些事。
此时听余笙笙提起,狭长眸子微眯,若有所思。
余笙笙微红了脸,低声说:“据我所知,太子身边并没有女伴。”
傅青隐看她一眼,她咬唇,脸色又白几分:“我在别苑时……”
“过去的事,不必再提,”傅青隐打断她,“太子的事,本使会暗中调查,他再如何,也是储君,你不必插手与他有关的事。”
“……是。”
余笙笙微顿一下:“指挥使,这件案子,算是了结了吗?”
傅青隐笑容泛起凉意:“自然,皇上不是说了,如果人死在镇侫楼,不必回话。”
“从他说那一刻起,这几个人,就已经是死人了。”
“那,我……是不是也该回苏府了?”
傅青隐动作微顿:“你想回去?”
余笙笙自嘲笑笑:“指挥使说笑了,我若想回,就不会买院子。”
“不过,”余笙笙认真看着他,“我想和指挥使做个交易。”
傅青隐好整以暇:“什么交易?”
“指挥使方才说,太子是一国储君,让我不要插手他的事,但我亦是本朝百姓,将来若他为主,就关乎我的命运。”
“所以,我想回苏府,若指挥使想查什么,我可以略尽微薄之力,我以为,苏知意就是一个很好的突破口。”
傅青隐眉头微蹙,看着她不语。
余笙笙以为他怀疑自己,继续卖力表态:“苏知意对我一向有敌意,想置我于死地,我可以顺势而为,从她身上找些线索。”
傅青隐淡淡问:“怎么顺势而为?她想置你于死地,你去死,就是顺势而为?”
余笙笙:“……”
她思索一下,坚定回答:“若是能让苏家,苏知意付出代价,我命不足惜。”
傅青隐:“……”
余笙笙目光炯炯,小脸紧绷,嘴唇紧抿,拳头都握住。
她是认真的。
傅青隐语气更凉几分:“你命不足惜,你有几条命?为了那些人,就把命搭上?”
“余笙笙,枉本使还以为你是什么聪明人,现在看来,就是个笨蛋。”
余笙笙:“指……”
“指什么指?”傅青隐起身,语气难掩烦躁,“想想惨死的幸儿姐妹,死就死了,谁会在意?”
“你若死,只会和她们一样。”
“没人在意。”
傅青隐拂袖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