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笙笙这个念头一冒出来,下意识看向傅青隐。
傅青隐神色不改,波澜不惊。
他拱手道:“皇上,听皇后娘娘这意思……”
他语气微顿,看向太子:“幸儿腹中的胎儿,是太子殿下的?”
太子一怔,眉头飞快一皱又散开。
余笙笙却抓住他这个下意识的反应——怎么看太子这意思,他好像压根不知道幸儿怀孕的事?
转念一想,也对,以太子的品行,绝不会因为宠幸过幸儿,就把她当回事,也许,就那一夜之后,就把幸儿忘了,根本没有再想起来过。
所以,幸儿也不敢对别人说,她怀的也是太子的骨肉,孩子也不能留。
这样说下来,确实说得通,但余笙笙总觉得,还差了点什么。
皇帝一听幸儿有孕,拧眉看向太子:“你干的好事!”
太子垂首:“儿臣知错。”
这就是承认了。
一个宫女,死就死了,就算有过身孕又如何,身份卑贱的生母,注定也不会有好结果,死了更干净。
她的死都能替太子解释清,为何去玉贵人宫中,也算有点用。
皇后叩首:“皇上,姝贵妃陷害太子,太子蒙冤,如今真相大白,还请皇上……”
姝贵妃轻笑一声,红唇微启:“真相大白?”
“皇上,要是真按皇后娘娘所说的,定臣妾的罪,那就该六月飞雪了!”
皇后直起腰身,中宫之母威仪顿生:“你苛待宫人,逼迫幸儿落胎还不算,又逼她致死,遗书为证,有何冤屈?”
“玉贵人身怀有孕,你早已得知,恐怕,从一开始就没有想放过她,也对她威逼利诱,想让她为你所用吧?”
姝贵妃皱眉:“你这话何意?有什么证据?”
余笙笙站得最靠近门,从她的角度,能看到门外人影。
眼角余光瞄见,好似有人被带了来,是个女子。
她心中暗想:莫非,是皇后还有什么后招?一个幸儿,不足以扳倒贵妃,如此难得的机会,皇后必不会到此就收手。
果然,就听皇后道:“皇上,臣妾有证人,请皇上恩准证人前来作证。”
皇帝脸上难掩怒意,沉默摆手,用上几分力度。
门外太监把人带进来,余笙笙快速打量此人,竟是个婆子,五十多岁,身穿绸衣,鞋子裙摆沾土,显然是赶路而来。
她看向傅青隐,傅青隐八风不动,她的心也莫名安稳下来。
这场大戏,难得一见。
婆子上前跪倒:“民妇……拜见皇上,皇上万岁。”
她说话哆哆嗦嗦,还带着些许口音,行礼也不标准。
“你是何人?”
“回皇上,民妇是玉贵人的同乡邻居,她生得貌美,从小就说,要嫁个大富大贵之人,民妇也做过媒婆,为她说过媒,但都被她拒绝了。”
“后来,她和一个富商订了亲,那个富商都娶过两房,她也不嫌弃,只为万贯家财。”
“都快过门,又听闻……”婆子一顿,“听闻她有了大机缘,忽然就失踪,那富商还去闹过,后来不知怎么也没动静。”
余笙笙听得心惊肉跳,这婆子是进宫来揭玉贵人的短来了?人都死了,还要这样!皇后好歹毒的心思。
皇帝的脸色也青了又白,玉贵人怎么进的宫,他再清楚不过,是那次他闲来无事出宫,偶然遇见,一时兴起,才把她召进宫来。
当时也让宫人查过,的确是处子之身,也就没想别的,反正是平民,也没什么家世,养着就是,没去查之前的事。
谁能想到,人都死了,还能打他的脸!贱人!
皇后接过话道:“皇上,前尘往事,玉贵人已逝,本不该提起,可是,就因此她怀了身孕,又被姝贵妃得知,姝贵妃就用此事威胁她,让她日夜难安。”
“姝贵妃进宫至今,一直未能有孕,见玉贵人怀孕,就想利用她,玉贵人始终未曾答应,这才招来杀身之祸,杀人罪名,还嫁祸在太子头上。”
太子适时接过话,向前跪走两步:“父皇,儿臣冤枉啊!”
皇帝面沉似水,抓起茶盏砸在姝贵妃面前:“你说!”
茶盏粉碎,盏中茶水湿了她的衣裙,飞溅起的碎瓷划破她的手背,血珠滚出。
余笙笙心跳都快停了,静静看着姝贵妃。
姝贵妃神色平静,似没察觉疼痛,偏头看向皇后。
“皇后娘娘,还真是煞费苦心。”
姝贵妃手里还捏着那封遗书:“瑞阳郡主。”
余笙笙突然被点名,愣了一下,傅青隐偏头看过来,略颔首。
余笙笙出列,上前行礼:“皇上,贵妃娘娘。”
姝贵妃把那封遗书递向她:“本宫虽懂字画,但本宫自己说,怕让皇后不满,不如你来替本宫看看,这遗书,可有什么不妥?”
皇后眼中闪过讥诮,这能看出什么?遗书,本身就是真的。
余笙笙双手接过,仔细查看。
稍顷,她沉声道:“回皇上,贵妃娘娘,此遗书是真。”
皇后嘴角微勾,又迅速隐去。
姝贵妃盯着余笙笙,目光锋利。
余笙笙垂眸,缓声继续道:“不过,所臣女所知,宫中所用之物,皆有等级、数量之类的限制,纸也一样。”
“臣女想问贵妃娘娘,这种纸,是您宫中所用吗?”余笙笙双手把纸递回,“此纸柔韧,细腻,还有淡淡香气以及暗纹花样,乃上上之品。”
“若臣女没有猜错的话,乃江南所产,落云纸,一刀千金。”
余笙笙话音未了,皇后脸色微变。
傅青隐漫不经心:“皇上,今年的落云纸,还是赤龙卫接手,押入京城,微臣记得,好像一共也没有多少。”
皇帝眸子微眯,目光掠向皇后和太子:“皇后,朕记得,落云纸送来之日,恰逢你生辰,朕留了一些自用,剩下的都赏给你和太子。”
“姝贵妃宫中,半张也无。”
“此事,你待怎讲?”
皇后双手微握,喉咙轻滚:“皇上,臣妾也曾……”
话未了,余笙笙又道:“皇上,遗书上所用的墨,也非凡品,墨香淡雅,是掺了珍母粉,珍母寒凉,有孕者不能碰。”
“玉贵人有孕,应该不会用此墨,臣女也跟随指挥使搜查过玉贵人的住处,没有发现墨,也没有发现落云纸。”
余笙笙字字掷地有声。
一如当初,皇后下令惩治她时的语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