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9章 父亲的乡下
一
第二天父母开始准备过年的饭菜了,母亲问吴镇哪天回厂里。吴镇便算起了行程,初一到初三都有安排了,那初四无论如何要去一趟亚飞家,争取亚飞能不能去徐州?
年前村里倒是有几个堂兄弟们要投奔吴镇的,都被他一一拒绝了,他知道那些亲戚朋友在公司里面会累的你整天都在处理琐事。不管结局如何,都得不到一句好话,赚了钱,他觉得是自己有能力。没赚到钱,他会盯着你的车子,是不是剥削了他们才买的车?亲戚有根深蒂固的利益纠葛,一切往钱看,一切也只有钱才能解释的通。
吴镇想到年初七就该打道回府上班了,很多代理商初八新年开张。
吴镇觉得男人要能挣大钱才有底气,男人要做大事才有格局。此刻的吴镇像是个顾盼自雄的大英雄,眼前的上吴村是他的,远方的天长“希雅拉”公司是他的,北方市场的一大批客户,哪一个不是他的呢?
过年大家都从四面八方坐各种交通工具回到上吴的小山村,归来路上的憧憬期盼比实实在在的过年还好。大年30下午开始,每顿饭前要放鞭炮,晚上除夕放炮,初一迎新年也放鞭炮,此起彼伏的大大小小鞭炮声响彻山村的上空,回荡在遥远的山谷里,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呛人硝烟味,过年给人带来的并不是美好的事情。
有托人过来要投奔你的,有私下找你借钱的,有嫉妒你有车子的,嫉妒你新车就用石子划两道痕迹的,有阴阳怪调要等着看你笑话的。所以吴镇感到这个年,除了第一次开车回来跟父母一起陪着奶奶过年很有意思,其他的都是无意义的做做样子。
吃完年饭,吴镇带着儿子,跟着父亲和一帮男丁上坟去了,一路说着哪里埋着先人,哪位先人创造过什么业绩,吃过什么苦头,留下过几个子女,如今都在哪里?
吴镇尤其记得的是一个先祖在晚清时期是个身材高大的小伙子,爱上一个寡妇,被族人捉到祠堂受罚。
他如实说了真情,藐视家族的族规,谈笑自如,被廷杖。第二天,他竟然喝了一碗卤水了断愁肠,饮恨而亡。而那个年轻的寡妇,闻之后也半夜投河而死。
这样凄惨的爱情故事让吴镇遥想那个晚清的年代,山村的民风尚且淳朴,没有被西方文明的风听过,便是愚昧了。如此惨烈的故事就发生在他吴家的先人身上,真的让人荡气回肠呢!
上班回来的路上,山野里到处是燃放鞭炮和烧纸后的缕缕的清烟。吴镇只有过年才能看到这样的景象,也许回城后,一年里忙忙碌碌,把那些忧伤的故事又忘的干干净净了。等再次回来上坟祭祖才会提起,如此往复。
现在的吴镇很熟悉地知道远祖高祖曾祖祖父一路下来的关系了。吴家有过光荣,也有过衰落。衰落的家族都是走上顶峰后,荣华富贵的人家便因为贪图享乐,人性的自私自利而迅速的衰落下去的。
个人组成的家庭,家族又联合成家族,而疏于教育便会出现各式各样的家道中落。
吴镇感觉他比去年又通透许多,祭祖不是简单地上个坟烧个纸,它像是翻了一本书,有千万千不同的感慨吧?
上坟回来的整个下午,吴镇想到奶奶已经83岁了,五个子女。大姑妈在附近,小姑远嫁江南,父亲是老幺,还有大伯一家在河南村,二叔的孩子在马钢公司,一家人落户在那里了。每当过年,亲戚们都会回来,但吴镇明显感到念书最多的小姑嫁的最好却最自私,奶奶老了几乎不回来,都是大字不识的大姑来照顾。
父亲最不成器。大概是从小依靠几个哥哥姐姐,以至于他从来没吃过苦,而养成对任何人都不负责任的自私性格了。
还有个远房小叔叔一家,也在河南村,这就是吴家家族的所有结构了。
二
除夕的晚上,天早早就黑下来了,像是配合着吴镇要燃放烟花焦急等待的心情,小山村家家户户盖的房子都错落有致,高高低低,只要伸头向外望去,便是绚烂闪烁的烟花在升起,又落下,照到庭院大树的影子也一起一落。
小杰开心的又想放又害怕的神情,让吴镇在边上带着他慢慢靠近,锻炼他的胆量。
这时从门外进来,两个高高的身影,一进屋,高个子打招呼:“三爷可吃饭了。”
吴镇父亲连忙站起来让座,吴镇看出来两个人是小店的老板和他的侄儿,但不知道现在过来干嘛?
小店的老板吴麻子一坐下来,就从头到尾的说道:“小侄子啊,跟着李老板又没结到账,到现在才来我那里借钱。我哪里有闲钱呢,我都堆在货上了,过年不比平时,什么货都要进的,所以我没有钱。但他不借个千把块钱就没法回家过年了,一家老小都还指望换着呢。”
吴木生听了前两句就知道他是来借钱的,他飞快地判断着能不能借,这是小店老板的侄儿,也是老板带过来的,那就没问题。于是他对着犹豫不决的吴镇挥挥手说你去拿1000块钱给他。
一会麻老板拿了钱捏了一下,便递给站在身边卑微的侄儿道:“你拿回去过个年吧,明年要好好干了,不行就换个老板,每年都这样让人烦神。”
说完又毕恭毕敬的往门外退了,还不忘给老奶奶拜个年,磕个头才走。
等麻子他们走出后,一家人又议论了怎么小宏子会这么晚借钱,麻子钱堆在货上是不错的,但也不至于1000块钱都没有吧?
父亲端着酒杯,自斟自饮地吃着卤过的花生米,一副胸有成竹的淡定神态,缓缓说道:“你可晓得?他这钱一定是还债去的,这都年三十了,谁家过年不都是早早备齐了?你也不用担心那么多,这1000块钱在我手中出去的,我当然有办法把它收回来。不管它在用在哪里,我都有办法收回来,再说麻子亲自登门来担保的,还能差到哪里去啊?”
吴镇妈一听到吴木生这种说话的状态,起身带小杰出门看烟花去了。剩下吴镇和黄静在听父亲说村里每年到年终到处都是资金困难的事。
“你想想包工程的老板,如果年底结不到账,那底下的100多号工人过年不就是要到处讨债了?这几年小工程的钱也不好要,他们叫狗屎账,当初抢着做,后期要不到的钱也是想尽各种办法了。女人上门哭闹,男人绑架砸断腿的,关于要债的事五花八门。
“麻子他们也拿高利贷啊,过年三万五万都不够堆在货上,他那天下午说就单单烟花爆竹就堆了一万多块钱,货还不算欠账,家家户户都要用,没有多少的,再多也是炸掉了,村里一办大事,爆竹就不够用。
“儿子,就你讲,如果你有个百八十万,就一年在村里周边放月利钱都不少了,四邻八乡的,大家小户哪个家不用钱啊?吴镇静静地听父亲说道,他也可以放高利贷。“那不是有风险的?”
“风险?”父亲不屑地摇摇头,喝了口酒又说:“看什么人放,看放给什么人?”父亲好像很兴奋的样子,继续说道:“我对这西黄山这块沟沟坎坎哪里不熟,哪家几个人办什么事,要多少钱,我兜里一本清账,如果你连这个都不熟,不管什么人来都放,那不就是把自己放死了吗?
“刚才小宏子来借钱,我是知道不一定是工程钱没借到。他堂兄们在一起,老板一般也不敢欠账,他很有可能是赌钱输了,但我救他这个急也是为以后打开局面。这么多年我们跟他不来往,只跟麻子来往,但今天正好麻子带过他过来,别说有钱就是没钱,我也要想办法帮他,让他满意。同在一个村里,特别是你们小辈长大的,千万别留下什么障碍,你们有本事的就该飞就飞,该跑就跑。”
吴木生说完又喝了杯酒,他仿佛有些激动,处理了很多年村里事务,也有很多不顺和委屈吧?这时,吴镇就突然觉得父亲并不是他所认为的游手好闲。
父亲又收回话题:“你刚才知道怕放出去收不回来的钱,的确有过这些事,但最后人家生意败了,人也走了,就剩下一家老的老老小的小,你能怎么样?就当是捐献掉了。但赌钱场上人跑是跑不掉的,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赌钱场上放债的人都有打手呢!
“你有没有听说过放月利钱的黑道白道通吃呀?借钱做买卖有借有还,有人借钱去赌场,你不排个打手能行吗?不管输赢斩头去尾一万也只能给8000,利息按天算,借一万还两万的都有。放月利钱的人,本事能通天,你不要看不起这个小小的上吴村,能人到处都是,特别是在外面闯江湖的,哪个没两把刷子。所以你今天跟老子有机会深谈一下,你对你以后闯江湖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