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修言正闭目养神,享受着午后温煦的阳光轻拂过脸庞的宁静,一旁的陈巍廷小声提醒:“侯爷,这几日新平郡的百姓都已种痘结束了,我等是否该动身前往下个郡县了?”
宁修言眼帘未启,只轻轻颔首:“嗯,“嗯,传令下去,让众人打点行装,将杜仁礼斩杀之后便即刻动身!”
“喏!”
陈巍廷应声而退,正欲执行命令,却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断。
莫昶业一脸慌张,几乎是冲进原应是杜仁礼坐镇的郡衙。
一见二人就急切道:“侯爷,城外出现了一队荆州军,领头的将来说是想要见您!”
此言一出,陈巍廷的神色瞬间凝重起来,目光不由自主地转向了依旧沉浸在宁静中的宁修言,仅是稍作迟疑,便起身向着郡衙外走去。
仿佛能察觉到陈巍廷欲离去的脚步,宁修言缓缓睁开了双眸,眼疾手快地拽住了他,语气中带着几分不悦:“你这是要去哪儿?”
陈巍廷面露疑惑之色,答道:“那些叛臣逆子都敢来家门口了,还能有什么好事情?”
宁修言白了他一眼,语气中带着一丝责备与训诫。
“我拜托你动动脑子吧,荆州军既然已知晓我等在此处,却未直接攻城,反而派莫昶业前来通报,你觉着他们意欲何为?”
陈巍廷眉头紧锁,试探性地问道:“莫非……他们是想要劝降侯爷?”
“去去去,和你说话真的是没意思,纯纯就是一莽夫!”
“那侯爷以为?”
耸了耸肩,宁修言露出一口白牙:“本侯也不知道!先去城头上看看!”
当一行人踏上城头,映入眼帘的景象令他们不禁面面相觑,城下寥寥百人阵列,显得格外突兀,令人有些不可思议。
未及宁修言发话,城下一名身着甲胄、气宇轩昂的将领已从马上轻盈跃下,双手抱拳,声音洪亮地朝上喊道:“敢问城楼上可是威名赫赫的镇远侯宁修言,宁侯爷?”
“不错,正是本侯,你是何人?”
“在下荆州游击校尉庞文龙,见过侯爷!”
话音刚落,身后的荆州将士纷纷下马,声震云霄。
“见过侯爷!”
这一举动令三人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脑袋,莫昶业小声道:“侯爷,这群人该不会是想耍什么阴谋诡计吧?”
陈巍廷虽未出声,但从他的表情也不难看出与莫昶业所想一般无二。
宁修言摸了摸下巴,嘀咕起来:“本侯也不知道啊,但是事出反常必有妖,指不定肚子里憋着坏水!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咱们怎么着也有近四千人,而荆州所来不过区区五百有余,这点兵力能翻得起什么浪花?再者,本侯细细观察,他们似乎仅随身携带着佩刀,其余弓箭等利器皆是没有,这倒是让我有点看不明白了!”
陈巍廷眼波微转,机敏地向前一步,轻声揣测道:“侯爷,您说会不会是陛下已然将荆州悄然劝降,故而他们才会如此轻装简行?”
宁修言闻言,微微颔首,似乎除了陈巍廷所言,再无更合理的解释了。
他随即清了清喉咙,声音洪亮地向着城下那名为庞文的将领喊道:“原来是庞文龙,庞校尉,不知庞校尉领兵前来所为何事?”
“数日之前,我等擒获了悄然潜入荆州城的叛贼,得知他们此行目的竟然是想要暗杀侯爷,并妄图将罪名嫁祸于我等荆州忠勇之士,鉴于此,穆大人迅速向各州郡县发布了紧急军令,凡有侯爷行踪之讯,务必即刻上报荆州大营,以便我等前来保护侯爷!”
若非先前半路遭遇雍州的乌奎,恐怕就连心思敏锐的宁修言,也要被这群人表面上的义正词严所迷惑,难以洞察其背后的慌乱与急切。
宁修言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低声对身旁二人道:“瞧见没?自从被英国公切断联系后,荆州将领开始着急了,都拿盟友开刀了!”
“呸,真不是个东西,两边倒的墙头草,侯爷,要不下令吧,末将愿率人将他们这几百人彻底留在新平郡城外,以儆效尤!”
宁修言闻言,眼神中闪过一丝无奈,恨铁不成钢地瞪了莫昶业一眼,戳了戳他胸前的盔甲。
“你让我如何说你才好?方才还千叮咛万嘱咐,要你多动动脑子,你这榆木脑袋,竟是半个字也没往心里去!”
莫昶业脸颊微赧,但语气中那份急切与恨意却丝毫未有减弱。
“难道,咱们真要跟随他们去荆州城不成?”
宁修言轻轻一拍额头,无奈道:“我说莫昶业啊莫昶业,你娘怀你时,莫非是把胎盘当成了你来养大的?你瞧瞧本侯,像是那容易糊弄的傻子吗?贸然跟他们进城,万一和当初我们阴乌奎那次一样,他们也给我们来个措手不及,你自问能承受得起吗?”
莫昶业闻言,脸上掠过一抹尴尬之色,挠了挠头,憨笑道:“那侯爷,依您看,咱们该怎么办?”
宁修言眼珠微转,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道:“这荆州城,咱们是非去不可的。毕竟,咱们此行可是奉了女帝的诏令前来治理痘疮之事,早晚都得进城。只不过,眼下时机尚未成熟,不可轻举妄动!”
陈巍廷眼神忽地一闪,似乎是捕捉到了什么关键,转而望向宁修言,缓缓问道:“侯爷可是心中有盘算,打算待陛下或是英国公将梁州之事料理妥当后,再一并入城?”
“嘿嘿,陈将军所言正是本侯心中所想!”
一旁的莫昶业眉头紧锁,心中的忧虑脱口而出:“可若是侯爷不与他们同行返回荆州城,他们会不会狗急跳墙?”
“嗯,昶业说的也是本侯担心的,但本侯以为他们眼下是担心陛下秋后算账,故而打算先向我等示好,想将这个谋逆的罪名给摘掉!”
“如此说来,不如我们就据城而守,决不出城!”
“不可,倘若你此刻拒他们于千里之外,一旦将他们逼至绝境,荆州军铤而走险,回头来个玉石俱焚,调动兵马攻打新平郡,你让这满城的黎民百姓何去何从?”
陈巍廷思索片刻,忽然一笑,“侯爷可是想到法子了?”
“正是,他们今日主动上门,意在彰显诚意。如此,明拒则显得我等不通情理,然接纳又万万不可。故而,本侯意欲借陛下之威以拒之!”
此言一出,莫昶业与陈巍廷二人相视一眼,皆是满心疑惑,不知宁修言究竟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然而,正当他们思索之际,宁修言却忽然向城下驻足的庞文龙朗声言道:“多谢荆州统帅了,只是本侯身负帝命,荆州痘疮之疫,情势危急,刻不容缓。眼下人手紧缺,实乃燃眉之急,不知庞校尉可否助我一臂之力?”
庞文龙微微皱眉,望向城楼处开口道:“侯爷但说无妨!”
“如此甚好,”宁修言微微一笑,继续说道:“劳烦庞校尉派人回去传个信,就说本侯需借用你等一段时日,待痘疮之疫彻底平息,本侯必亲率众人前往荆州城,当面感谢荆州统帅之大义!”
“这……”
听到宁修言的话,庞文龙心头掠过一丝疑云。
他想过宁修言或许压根儿就没打算跟自己返回荆州城,最坏的情况也不过是城门紧闭,伴随着一阵斥骂,将他们拒之门外。
然而,唯一超脱了他所有预设的,竟是宁修言非但没有拒绝,反而提出让他们留在身边。
“末将实在难以擅作主张,此事还需快马加鞭,派人回去请示统帅,由他定夺!”
“也行!”
宁修言轻轻颔首,语气中带着几分善解人意,“庞校尉,你即刻派人回去通报便是,至于其余将士,不妨先入城稍作休整。多留一日,并无大碍。”
而庞文龙此刻却是忐忑不安,他也怕进了新平郡的城门后便再也出不来了!
望着城门黑洞洞的入口处,宛如一头择人而噬的巨兽,正缓缓张开它那张无形的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