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悬离见到乌凤呈的时候，怔愣了一瞬。她没有想到，时人口中的杀人不眨眼的屠夫、魔鬼竟是这般模样。
夫何瑰逸之令姿，独旷世以秀群。（注：陶渊明）
龙姿凤采，夭矫不群。
这样的人走出去，哪里会有人相信她屠戮了超过百万的人。
“不铮剑神，初次见面，久仰久仰。”
乌凤呈笑语盈盈的走了上去。
祝悬离穿着一身非常日常的灰白色布衣，一头长发被一根同色系的布带系在脑后。她素面朝天，五官并不优越，普通到近似寡淡。可她有一身特殊的气质，不是贵气逼人，不是锋芒毕露，她像山涧野地不易寻摸的深潭。
安静、深邃。
祝悬离拱手行了一个江湖人士独有的礼仪，回道：“久仰大名，凤皇。”
乌凤呈没有与这位公主殿下虚与委蛇，直接问道：“不知剑神大驾光临，有何贵事？”
“我欲杀人。”
“杀谁？”
“你和龙吟将。”
乌凤呈没有任何意外。
房间内，所有冀国护卫在祝悬离说完“你”后，便将刀枪对准了她。
虽然他们不可能打得过面前这位女人，但打不打得过是一回事，打不打是一回事，愿不愿意敢不敢打又是一回事。
乌凤呈抬手挥了挥，示意他们将刀枪放下，“哦，为何？先不说龙清，朕与公主殿下可谓是无冤无仇，公主千里迢迢的赶了过来，竟是为了杀朕？”
“我与陛下有仇。”
“哦？”
“昔日，我周游列国，曾于宋城得赠一白面馒头，尚未偿还。”
宋城，被龙清屠戮的城池之一。
乌凤呈哼笑一声，“原来如此。”，“那边请公主殿下移步，城中多百姓，黎民无辜，你的剑芒扫到他们就不好了。”
“可。”
乌凤呈没有带着祝悬离去别的地方，她们去了峡口。
峡口作为西荒连接外部的唯一出入口，其战略地位可想而知，乌凤呈已经在峡口和宝州城之间建立了传送阵。
无需快马加鞭，两人落地之后，祝悬离亦步亦趋的跟在乌凤呈的身后，来到了一块平地。
她停下来的时候，祝悬离便明白了。
她反手一掌拍在了剑鞘上，不铮剑出鞘。
坠落之中，祝悬离手握剑柄，剑尖对准了乌凤呈。
“请陛下拔剑。”
乌凤呈摊开手，血色花朵一朵朵绽放，自手心脱落，头尾相连，一柄血色长剑成型，吞吐锋芒。
祝悬离目光一凛，那柄长剑看似和实物没有不同，但只有到了她这个层次，才能发现那柄血剑并非是实体，而是完全由能量组成。
她甚至不用神兵与不铮一拼。
这倒是祝悬离误会乌凤呈了。
乌凤呈分身是魔身，体内运转的也是魔力，虽然可以伪装成灵力，但那只是壳子。安定大陆现有的武器只与灵力交融呼应，若乌凤呈用上，那只能是用一把坏一把，倒不是乌凤呈看不起这位当世剑神。
与其用一把不趁手的武器，不如用魔花的力量凝聚成的血剑。
不过，乌凤呈不经意间露出的这一手，已然惊到了祝悬离。还未交手，祝悬离已经感觉到了乌凤呈在剑道上已然走在了她前面。
自己可能会输。
可祝悬离并无畏惧。
她的眼中是熊熊燃烧的火焰，她的气势也陡然一变。
若说她持剑前是安静的深潭，那此刻，握住不铮剑，战意凌然的祝悬离就像是即将喷薄的火山，凶猛热烈，气势汹汹。
乌凤呈扫过不铮剑上的利芒，感知到陡然一变的气势，眼中闪过异色。
“咦，竟然有几分剑意的雏形了？你这天分委实惊人。”
不到五十岁便能触摸到剑意，虽然从雏形到成型中间还有很长一段路，但祝悬离的天资已经高到恐怖了。若她位于修仙界，若能彻底成长起来，定是一尊响当当的人物。
是这个世界限制了她。
祝悬离眼中也闪过一抹异色。
剑意。
这个词她从未听说过。
可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第一次听见，却让她的心脏跟着砰砰直跳。
她的直觉告诉她，这个词对她来说是极重要的，或许知道了它的含义，自己就能突破现有的桎梏。
可乌凤呈定不会告知自己。
是放弃前途，手刃敌人。
还是为了前途，放弃报仇？
祝悬离没有任何犹豫的选择了前者。
平不平事，护苦难人。
这是她的行为准则，是她的剑道。如果为了剑道更进一步就放弃自己的坚守，那才是为自己套上了无可救药的枷锁。
那边，乌凤呈看着祝悬离，友好的问道：“若朕输了，公主自便。可若是公主输了，又当如何？”
这可要提前说好。
“任杀任剐，悉听尊便。”
乌凤呈大笑出声，“好！”
当年那位天才剑修在敌人的围追堵截下逃出生天，靠的就是手中一柄长剑，凭的就是那一腔一往无前、宁折不弯的剑意。
祝悬离比之乌凤呈，其实在天赋上旗鼓相当。
可祝悬离输给了时间。
那年的天才剑修，如今已是一个返璞归真的强者。
此刻的天才剑客，尚且还带着两分稚嫩。
明月的光辉落在了喷薄的火山上，熄灭了岩浆的愤怒。
血色长剑抵在祝悬离的脖颈处，乌凤呈挥了挥被划破的衣袖，笑得很是畅快淋漓，“公主殿下，您似乎输了。”
祝悬离收剑入鞘，闭上了双眼。
“我输了。”
乌凤呈讽刺的勾了一下唇，不知在嘲笑谁。
祝悬离闭着眼睛，突然她背上一轻，不铮发出一声清鸣。
祝悬离猛地睁开了双眼，脱口而出。
“你要做什么？！”
乌凤呈握着不铮，仔细的打量着。
她的手指在剑身上划过。
不铮是一把没有开锋的长剑，可这把并不锋利的长剑已经斩杀了近千大奸大恶之人。
乌凤呈赞道：“好一把宝剑，可惜跟了一个不怎么样的主人。”
祝悬离静静的看着乌凤呈，她的眼中并没有恼怒和羞愤，好似乌凤呈的侮辱不是针对她一样。
“既然是你输了，那便把这把剑给我吧。”
祝悬离的手指蜷缩了一下，她想说不，剑客的长剑就是剑客的命，可她输了，输之前她说了悉听尊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