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百米高的烧结烟囱吞吐着橙红色烟云，将灰蓝天空染成铁锈色。
厂区铁路专线上，满载赤铁矿的货运车厢如同生锈的钢铁蜈蚣蜿蜒爬行，卸料口倾倒矿石的瞬间炸开赭红色尘暴。
徐飞就在这样的坑洼的水泥路上，一直开到了一栋外墙刷着“三年扭亏为盈”的褪色标语的办公楼下。
这是他们东钢集团公安处的所在。
“徐队你好！这个久仰大名。”
眼前这位头发花白的黎处长，特意在他们公安处门口就迎接了徐飞。
这让他受宠若惊。
“不敢，不敢，这个您是领导，也是前辈……”
“没有，没有，现在这世界都是你们年轻人的，上次我们盐城的白局长还提起您，说你年纪轻轻，已经是全省闻名的刑侦专家了。”
“白局长……？”
徐飞脸上微微露出诧异目光，但他很快反应过来。
是白沙成！
自己女朋友白沙莎的亲哥哥白沙成。
他就在盐城当常务副局长！
难怪这坐落盐城的东钢公安处会知道自己，请自己过来授课。
都是这白沙成推荐的。
“哈哈，白局长对你评价很高啊！说你这个已经立了两次一等功了，实在了不起！”
徐飞又想起上次见面时，自己女友这个霸气十足的哥哥，也给自己留下很深的印象。
他略带苦笑道：“白局长客气了，他才是真正的年轻有为……”
双方寒暄了一番，这黎处长一行人先把徐飞引到东钢集团内参观。
只见高炉前，工人们用长柄钢钎捅开出铁口，1500的铁水洪流奔涌而出，在铸铁模里凝固成暗红色的巨兽獠牙，飞溅的钢花在暮色中划过流星般的轨迹。
鼓风机持续发出深海巨兽般的低频嗡鸣，锻压车间的万吨水压机冲击，震得徐飞安全帽下的耳膜生疼。
徐飞参观了一番后，找了一间企业内部的会议大楼。
不得不说，这老国企是真大，一望无际的厂房，连这授课点都是在能坐上千人的大礼堂。
整个公安处的人，大部分都来了。
面对几百双眼睛，徐飞略微吞了吞口水，拿出自己的幻灯片课件，调好投影，讲解起来。
他打出的是“交流学习”的标题，刚开始还有些生涩，但进入一个个案件后，他开始放松下来。
“公安刑侦工作，最重要的是什么？是证据体系的立体构建！这证据体系，我认为包括三个维度……”
“刑侦工作的三原则是什么？我认为是程序正义优先原则、证据链闭合原则、黄金72小时原则……”
“这个血字杀人案中，侦查实验是最关键的突破口，但我们日常中，极少代入侦查实验的思维……”
他越讲越顺，把最初的火车劫案，到“鸵鸟肉”案、“出租车连环杀人”案等，都简要讲了一遍，除开涉密的姜军案和陵曲特重大爆炸案，这一年多的经历全化为了讲台上的令人血脉贲张的故事。
这堂课下来，把整个东钢公安处给镇住了！
他们企业公安，哪见过这么精彩纷呈的案子，这么多大案要案，其中各种细节、经历，把这些经济干警给讲得如痴如醉，纷纷提问，都不舍得下课了。
徐飞讲完后，掌声雷动，下面的干警纷纷求着徐飞的联系方式，甚至还有不少人上来求合影。
他都谦虚地一一答应，热情的干警们把整个授课给拉长了不少时间。
讲完出来，天都全黑了。
这边黎处长招待徐飞在东钢集团的食堂包厢里吃饭。
看到这满桌子的菜，徐飞也很感动，企业的同志们太客气了。
一行人正吃得兴起，突然门帘被掀起，一股冷气涌了进来。
“黎处，出事了！”
一名值班的经济干警走进包厢，神色紧张地向他们处长报告。
“怎么了？”
黎处长一抬头，这东钢公安处算是比较太平的单位，一年到头大部分都是些小偷小摸的案子，没什么大事。
今天手下这样紧张的样子，让他有些不习惯。
“死……死人了！”
听到这两个字，在场众人都怔住了，徐飞的筷子也停在空中，仔细听着情况。
“死人！？是他们生产部死人了？那有什么好紧张的？”
这死人在东钢这样上万职工的大国企来说，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钢铁生产，本来就容易出安全生产事故，人这一不小心，铁水溅到身上就是个死字。
死人在这里，不是一件稀奇事。
“不是他们生产部的事！是在厂区宿舍那边，有个员工死在宿舍里。”
听到这，黎处长放下筷子，和徐飞打了声招呼，就过去了。
徐飞再吃了两口，这黎处长居然又绕回来了。
“哎呀，我以为是什么大案子，就是个煤气中毒的，这天气冷，自己在宿舍里烧煤炉取暖，把自己给毒死了，医院他们都到了，人送殡仪馆了。”
听到是意外事件，徐飞却有些放心不下，他突然问道：
“我能去看看么？”
“徐大队长想去看看？”
“嗯嗯，方便的话，我想去学习下。”
东钢公安处他们见这种事见得多了，没想到这年轻人居然这也要学习，当场就答应下来。
“那好啊，刚刚我们徐队课讲得太好了，这下正好演示下现场勘察！”
一行人这就起身往现场去。
这边工厂宿舍楼有许多栋，案发的这栋在很里面。
死者所在，是最侧边的一间。
这间宿舍连窗户都没有，只有一个出气的煤炉烟筒。
东钢集团这样的大国企，经营效益虽然不好，但煤是真的多。
所以这冷天职工都是在宿舍烧煤取暖。
这煤气中毒死亡的情况虽然不多，但也没几年就有发生，所以前面黎处长他们才见怪不怪。
“你看，这煤炉烟囱在这，估计烟道堵住了，里面这人睡着了没注意，就中毒了。”
徐飞顺着黎处长的手抬头一看。
这煤炉烟筒就像北方普遍的烟道一样，在房子外面伸出个管道。
高度也不算高，大概只有两米多。
徐飞见状，却脸色突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