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血弦尽处是归途》
墨渊的指尖在青铜棺椁上摩挲出星火，十二盏幽冥灯悬浮于归墟海市残破的天穹，将苏妙灵眉心血砂映得犹如活物。她望着棺内缓缓升起的古琴，七根琴弦泛着暗金光泽，每根弦上竟都凝结着不同色泽的凝固血珠。
“这便是伏羲琴？”苏妙灵刚要伸手触碰，琴身突然迸发刺目血光。墨渊猛地拽住她手腕向后急掠，方才站立处的地面已然化作沸腾血池，无数白骨手臂在猩红液体中挣扎探出。
“小心！”墨渊的玄色广袖翻卷出冰霜结界，“琴弦乃太古神魔精血所凝，每根都封着上古战场残留的杀意。”他话音未落，第二根琴弦自主震颤，音波裹挟着凌厉剑气横扫而来，将冰墙劈出蛛网般裂痕。
苏妙灵召出炎龙魔蛟，暗红鳞片在音波冲击下迸溅火花：“既要取琴，何惧这些陈年怨气？”她咬破指尖，以血为引在空中绘出渡魂咒文。殷红咒印触到琴身的刹那，整座青铜棺椁突然剧烈震颤，第三根琴弦应声而断。
“住手！”墨渊脸色骤变，“琴弦断裂会释放……”
迟了。
刹那间，血色的音浪如同汹涌澎湃的海啸一般，以排山倒海之势席卷了整个广阔无垠的空间！那恐怖的浪潮仿佛拥有吞噬一切的力量，所过之处，皆被染上一层猩红的色彩。
苏妙灵瞪大了双眼，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一幕。只见一片无边无际的尸山血海骤然浮现在她的面前，堆积如山的尸体和流淌成河的鲜血交织在一起，形成一幅令人毛骨悚然的血腥画面。
在这片可怕景象的中央，她惊愕地发现自己竟然身穿着一袭染满鲜血的嫁衣，孤独地站立在万军阵前。狂风呼啸而过，吹起她那血红的裙摆，猎猎作响。
而就在这时，一道黑影如同鬼魅般疾驰而来。定睛一看，原来是墨渊手持锋利无比的剑刃，朝着她直直刺来！那剑尖闪烁着寒光，带着凌厉的杀意，瞬间便穿透了她的胸膛。
苏妙灵痛苦地闷哼一声，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然而，更令她感到震惊的是，当她抬头望向天际时，竟看到三十六具散发着耀眼金光的巨大棺椁高悬于空中。那些棺椁庄严肃穆，宛如神祗降临世间，每一口都散发出一种无法言喻的威压。
仔细观察之下，她惊讶地发现这些黄金棺椁与此时出现在她身边的青铜棺竟然有着七分相似之处！无论是形状、大小还是上面雕刻的神秘纹路，都惊人地一致。
“又是这些幻象……”她按住突突跳动的太阳穴，耳畔忽然响起熟悉的笑声。血色迷雾中走出个与她容貌别无二致的女子，着玄纱红裳，眼尾绘着曼陀罗花纹。
心魔指尖缠绕着断裂的琴弦，笑得妖冶：“我的好姐姐，看见了吗？你拼命守护的人，早在十万年前就亲手将你钉死在诛仙柱上。”她挥手幻化出记忆残片，画面里墨渊手持刻满符咒的镇魂钉，一滴泪落在苏妙灵苍白的唇间。
苏妙灵握剑的手微微发抖，炎龙魔蛟发出焦躁的低吼。墨渊察觉异常正要靠近，却被突然暴起的第四根琴弦逼退三丈。血雾中，心魔的耳语如毒蛇吐信：“你以为他为何教你黄泉九转？为何引你炼化红莲业火？不过是要再造个完美容器，好将你……”
“闭嘴！”苏妙灵挥剑斩碎幻象，剑锋却穿透心魔虚影劈在青铜棺上。第五根琴弦应声崩断，归墟海市的天穹突然裂开漆黑缝隙，无数裹挟星火的陨石倾泻而下。
墨渊祭出东皇钟残片，金芒勉强撑起防护结界：“灵儿，琴弦断裂会引发天地共鸣，必须……”
“必须什么？继续被你玩弄于股掌？”苏妙灵突然转身，眼中红莲业火熊熊燃烧。她没发现自己的发梢正逐渐褪成霜白，眉心朱砂裂开细纹，“从黄泉白骨到归墟血契，哪次不是师尊精心设计的棋局？”
陨石雨砸在结界上迸溅出璀璨光斑，映得墨渊的面容忽明忽暗。他喉结滚动数次，终是哑声道：“当年在诛仙台……”
“当年你剜我仙骨时，可曾想过今日？”第六根琴弦毫无征兆地崩断，苏妙灵周身爆发的业火将结界熔出破洞。一块陨石擦着她肩头掠过，带起串血珠溅在最后的琴弦上。
天地突然陷入死寂。
伏羲琴发出悲鸣般的震颤，断裂的六根血弦如活蛇般游向苏妙灵，在她手腕缠成殷红刺青。剩余的那根琴弦泛起温柔月华，竟是自动落入墨渊掌心。
“原来如此啊……”心魔那阴森且带着一丝戏谑的笑声，从弥漫着刺鼻血腥气息的浓雾之中悠悠传来。只见那团血雾如同一头狰狞可怖的巨兽，不断翻滚涌动着。
心魔的声音仿佛具有某种魔力一般，在这寂静的空间里回荡不休：“七弦琴所对应的乃是人之七情六欲——喜、怒、忧、思、悲、恐、惊！然而你，却毅然决然地斩断了其中的爱别离、怨憎会以及求不得这三种情感之弦……”
就在这时，令人意想不到的一幕发生了。心魔毫无征兆地身形一闪，瞬间化作一道耀眼夺目的流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径直朝着苏妙灵的眉心疾射而去。眨眼之间，便已没入其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只留下一句让人毛骨悚然的话语在空中久久不散：“而留给那位高高在上的帝君的，恰恰正是那最后的一缕痴妄之情呐……”
墨渊望着手中琴弦，忽然想起十万年前那个星夜。少女将新制的竹笛塞进他手中，眼中有银河倒转：“师尊若得大道，可否分我半寸月光？”那时他还不懂，为何神女眼底总凝着化不开的雪。
“小心！”
苏妙灵的惊呼将墨渊扯回现实。最后那根琴弦突然暴起万千银丝，将他与古琴牢牢缠成茧状。透过半透明丝线，他看见苏妙灵正徒手撕扯血弦封印，掌心被割得血肉模糊。
“没用的。”心魔的声音自苏妙灵体内传出，“琴魄认主需斩断所有因果，就像……”她突然发出凄厉尖叫，苏妙灵竟生生将侵入眉心的黑气扯出，“就像这样！”
炎龙魔蛟化作火链将心魔禁锢，苏妙灵染血的手指按上最后那根琴弦。业火顺着银丝燃进茧内，墨渊看见无数记忆碎片在火焰中飞舞——瑶池畔初遇时她踮脚折桃枝，诛仙台上他亲手折断那支桃木簪，轮回道中她每世死前都望着东方天空……
当火焰燃尽最后一根银丝，伏羲琴化作流光没入苏妙灵丹田。她接住坠落的墨渊，发现他心口嵌着半截桃木簪，正是记忆里被折断的那支。
“原来你一直……”
轰然巨响打断未尽之语。归墟海市开始坍塌，无数青铜棺椁如流星坠向幽冥。苏妙灵揽着昏迷的墨渊冲向出口，没看见怀中人唇角那抹释然的笑，更不知那截桃木簪里，封着她当年亲手系上的同心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