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锦珠最开始只想带谢小六。
但在谢大伯的一番分析后,最后被强行塞进马车的人变成了一车。
大伯娘拿着锅铲,对于自己不能一起的事实非常遗憾:“真坐不下了?要不再塞一塞呢?”
王氏往谢锦珠手里塞了一碗刚出锅的炸丸子,嘴上说着你们在路上吃,眼睛却在朝着车上可能的空隙瞟。
谢锦珠伸手挡住准备强行爬上车的谢老太:“老太太,我们不是去吃席的。”
所以真的不用这么多人!
谢老太抓着自己失而复得的拐杖,气急道:“你懂个啥啊?”
“赌坊都是三教九流去的地儿,里头装的都是坏胚子!万一打起来了,咱们人多好大胜啊!”
她一拐就能敲三个!
绝对……
“唉唉唉!”
“谁说我们是去打架的?”
谢锦珠哭笑不得地把谢老太拉开,顺手抽走谢爹悄悄带上车的棍子,一本正经:“咱们是去看事实摆道理的,不打架!”
谢爹伸手想把棍子抓回去:“可是……”
“没有可是。”
谢锦珠咣当扔了几根棍子,视线一转落在王昌的手上,努力心平气和:“三姐夫,擀面杖也放下吧。”
王昌因为知情瞒报,刚被谢三妮训得满脸通红,紧紧地攥着擀面杖弱弱地说:“你三姐说让我带上,免得……免得打起来我帮不上忙……”
谢锦珠:“……”
她是真的很好奇,这些人的脑袋里到底在想的是什么!
谢锦珠当机立断撵走了无关人等,跳上车对着赶车的牧恩说:“出发!”
万昌赌坊是沛县最大的赌坊。
傍晚时分街面上的人都在减少,唯独这里是个另类。
夜色越是浑重,被欲望支配来往的赌徒就越多。
谢锦珠转头看到赌坊二楼亮出的一个灯笼,立马抬手掀开了车帘:“一起进去目标太大。”
“爹,你和大伯他们一起等牧恩来接。”
“六姐,你下车跟我来。”
谢小六一下车就被谢锦珠罩了一件连帽的披风,遮得滴水不漏。
谢锦珠牵着她说:“咱们从侧门进去。”
“一会儿无论看到了什么,不许出声不许乱跑,一定要跟着我,记住了吗?”
谢小六始终低着头,等绕进了侧门,有个等在这里的人跑了过来,试探性的:“三洋无敌大山豹?”
谢锦珠艰难吸气:“请问这是……”
“接头暗号哇!”
来人兴冲冲的:“牧恩没跟你说吗?”
谢锦珠:“…………”
谢锦珠的确是不知道上半句。
不过她现在突然就不是很想进去了。
她想去问问牧恩谁是大山豹!!!
谢小六不是很懂谢锦珠的沉默,刚想开口就听到谢锦珠近乎咬牙地说:“赌坊手撕王八妖?”
“哎呀,对喽!”
小子一脸夙愿得偿的激动,连忙招手:“快快快,这边!”
“大鱼已经咬钩上盘了,只等你们来呢!”
所谓的上盘,其实就是上赌桌。
赌坊内分开大小庄家,根据赌注的大小来分盘分桌,也借此来区分赌客。
吴荣生今日运气很好,因为前几把赢了很多,被特意安排在了平时没机会染指的中圆大桌。
站在赌坊二楼的围栏边,楼下的情形一目了然。
谢小六瞬间就僵住了。
谢锦珠像是没察觉到她的迟疑,把人拉上前站好,掰正她的下巴盯着楼下,一字一顿:“看到他胳膊上的血痕了吗?”
“那是我找人驾车撞的。”
“驾车的人故意撞了他一下,顺理成章赔了他五十两银子看伤的银子,他没去医馆。”
吴荣生拿着银子就直奔赌坊。
为了防止吴荣生输得太快等不到他们来,谢锦珠还在赌坊里埋了后手,安排了同桌的赌客。
吴荣生今天赢的银子其实都是谢锦珠先垫付的。
桌上的骰子也都做了手脚,为的就是确保吴荣生能一直赢。
可现在看客既然是到了……
谢锦珠眯起眼看着楼下轰鸣出声的赌客,下一秒就听到了吴荣生气急败坏的怒吼:“怎么可能会是小?!”
“谁都不许走!再来!”
同桌的人好不容易赢了一把,气得冷笑:“好啊,那就接着来!”
“你押大还是押小?”
吴荣生赤红着眼喊:“大!我还是押大!”
“开!”
谢小六看不懂骰子的大小,但她听到了桌边人的唏嘘。
以及吴荣生又输了的恼怒:“我今天就不信邪了,再来!”
谢锦珠静静地倚着栏杆不出声,余光看着谢小六的脸一寸寸迅速苍白。
谢二伯他们已经被牧恩带了进来,看到吴荣生就想去抓却被牧恩及时拦住:“锦珠姐姐说了不行。”
谢锦珠借用白老板的人脉,相当于是在赌坊里开了个后门。
但这里不是闹事的地方。
谢二伯急得差点咬栏杆:“这个混账东西他……”
“嘘。”
牧恩严格遵守谢锦珠叮嘱过的话,面无表情地说:“不听锦珠姐姐的,我就只能把你们带出去了。”
“可是他……”
“哈哈哈!又输了吧?!”
楼下有人拍着桌子大笑:“吴荣生,你桌上的银子可都输光了,这回你还拿什么跟我赌?”
楼上心急如焚的人瞬间转头,而此时的吴荣生早已没了之前的得意之色,面上青白交错活像是误入人间的恶鬼。
输了?
都输光了?
可是他今天的赌运明明很好的!
赢了那么多了,为什么这几把都输了!
吴荣生反复哆嗦着说不出话,被人奚落地啐了一口:“哎呀,玩儿不起就赶紧让地方!”
“早点回家找你老娘吃奶去!免得她又来闹着要上吊!”
“就是!”
“上次就是被他老娘搅了兴,赌不起就滚!”
“我不走!”
吴荣生猛地挥手推开身边的人,扯着嗓子喊:“谁说我输光了?!我没输!”
只要还在赌桌上,他早晚能把输了的银子翻倍赢回来!
他就不可能会输!
赢得最多的刀疤脸不动声色地向上看了一眼,得到牧恩的点头首肯后,不屑道:“据我所知,你家的宅子和地都抵得差不多了,老娘也差不多要吊死了。”
“今儿要是再输了,你准备拿什么抵?”
“是拿人,还是拿物啊?”
“我……我……”
吴荣生疯魔似的左右看看,攥着口袋的手背上暴起青筋无数,却口舌打绊半天说不出下一句。
就在有人开始起哄撵他滚出去的时候,吴荣生突然瞪大了血红的眼睛,嘶声力竭地喊:“人!”
“我还有个人能抵!”
谢锦珠察觉到谢小六的呼吸骤然一轻,不忍直视地闭上了眼。
果不其然,吴荣生说的下一句就是:“我马上要过门的媳妇儿,长得好还是个黄花大闺女!”
“她值钱!我拿她来抵!”
吴荣生疯了似的拿起凳子砰的一声砸在赌桌上,拍桌大吼:“我要是输了,就把谢小六抵给你!”
赌鬼红了眼卖媳妇儿卖孩子都不是稀罕事儿,可老谢家的人是头回见识这样的荒谬。
如果谢小六真的嫁给了吴荣生……
二伯娘想到那个可怕的恶果差点喷出一口老血。
谢二伯他们也仓皇地看向对面的谢小六。
谢小六对四周的喧闹一无所觉,深看着在与人争辩自己值多少银子的心上人,突然开口:“锦珠。”
“我要杀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