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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往下城三区的大路最近正在维修,可供车辆通行的只剩下一条狭窄的单行道。

夜色深深。

高速行驶的车辆里,连喻枝与尚翎年并排而坐。

瞧着周围愈来愈荒凉的景色,连喻枝扭头看向尚翎年,不禁问:“喂,你确定是这条路吗?”

尚翎年瞥了眼导航,“没走错。”

话落,两人都没再开口。

车内陷入短暂的沉默。

随野失踪这件事在他的圈子里掀起了不小的波澜,但在某些势力的刻意操作下,并没有在学校大范围传开。

而作为跟随野关系“最为亲近”的人之一,他们已经维持高强度地毯式搜寻的状态整整一周了。

虽然随野以前也出现过一声不吭就玩消失的情况,但这次连喻枝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一日没有得知随野的下落,他的心就一日被高高悬吊着,怎么都落不到实处。

半晌,或许是觉得气氛过于凝重,连喻枝盯着尚翎年指缝里夹着的烟,沉声道:“别抽了。”

尚翎年不为所动。

连喻枝脸色一冷,“你难道想让随野闻你这二手神经毒素吗?”

尚翎年眉头微动,一脸生人勿近的模样,手却老老实实把烟掐了,顺道把车窗完全降下来。

刺骨冷风一下子灌进来,吹散车里的烟味。

见状,连喻枝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

二人再度无话,等味道散得差不多了,尚翎年升上车窗,余光却时不时瞥向后视镜,注意力不在路上。

连喻枝敏锐察觉他的情绪变化,扭头看了眼窗外,“怎么了?”

尚翎年没吭声,视线快速扫过左右。

耳侧传来汽车引擎愈发巨大的轰鸣声,因为车辆提速而不自觉身体后倾的连喻枝抓紧安全带,深吸一口气。

“尚翎年,你发什么神经?!我可不想跟你一块死在路上!”

“啧。”

尚翎年扫过后视镜,眉心褶皱愈深,眼底掀起凶意。

“不是你死乞白赖非得跟过来的吗?”

他随口说了一句,猛打方向盘,整个车身刷地一摆,狠狠撞上旁边靠近的车辆。

后视镜擦着对方的车身极速而过,发出一连串令人牙酸的刺响。

“你这个疯子!”

感受到来回摆动的车身,连喻枝骂骂咧咧地抓着扶手坐稳,“如果不是你说有随野消息了,我会跟着来吗?!”

轰!

话音刚落,先前那辆试图别停尚翎年的车被他直接撞飞了出去。

但紧接着又有第二辆,第三辆…

仿佛出巢的捕猎者在缩小包围圈,它们从四面八方涌出来,悄无声息地向尚翎年的车辆靠拢。

尚翎年抓紧方向盘,有点烦躁地扭头,看向面色不虞的连喻枝。

“想知道随野在哪儿,就给我闭上嘴。”

说完,他又看了眼后视镜,眼睛被窗外闪过的黑暗衬托得格外浓郁,沉浸着化不开的阴戾。

“…该死的,怎么偏偏挑这个时候…”

他小声嘟囔了一句。

连喻枝也注意到周遭靠近的危险。

他深吸一口气,转过脸。

妈的妈的妈的妈的。

他在爆炸波荡开的白色光浪里闭了一下眼,死死攥着安全带,在心里破口大骂。

尚家人找尚翎年的茬,早不找晚不找,非得在这个节骨眼上找。

如果不是因为失踪的随野迟迟没有消息,而他本人在塔寂星的消息网又没有尚翎年那般庞大,他才不会跟着过来。

连喻枝紧紧抿着唇,不再跟旁边这条随时都有可能爆炸的疯狗搭一句话。

尚翎年目不转睛盯着前方路况,急速打着方向盘,一个摆尾,又狠狠撞翻穷追不舍的第二辆,第三辆…

哗啦啦!

那些车在他不要命的撞击下,被撞得七零八散,而他自己的车却只是有些许凹痕。

即便如此,连喻枝的心还是跟着一下又一下的撞击声上下乱跳,拼命压下想要跳车的的冲动。

在车辆不停的提速,与心脏狂跳的声音里,没由来得,他想起了以前的一些事。

随野其实以前跟他一起参加过首都星的Gt拉力赛。

说是“跟”,其实不太准确,因为是他死皮赖脸硬贴上去的。

那时候距离“攀岩失踪事件”过去没多久,连喻枝黏随野黏得紧,生怕随野一个不留神,又从他眼皮子底下消失。

所以在听说随野报名参加那场沙漠拉力锦标赛的时候,他软磨硬泡缠了随野好几天,又再三保证不会添麻烦,才堪堪获得随野首肯。

连喻枝对赛车是真没兴趣,但为了随野,他在比赛前一连通了好几个宵,来恶补了一大堆相关知识。

他发誓,他上学背书都没有那种刻苦劲儿。

一辆赛车需要配备两个人,一名主车手,一名副车手,领航员的责任通常是落到副车手的头上。

选手们抵达场地后,有一天的准备时间。

赛道横穿整个沙漠,很长,路况也颇为复杂。

绘制完赛道地图后,连喻枝整个人都憔悴得不行,倒是随野还精神奕奕,像是习惯了这种高强度运动。

整个赛程下来需要两到三天,如果一个人来开的话,不管是身体还是精神,肯定都吃不消。

连喻枝便自告奋勇,说他来开前半程。他对自己的水平还是有点数的,前半段地势比较平坦,没有流沙跟大风,容错率高。

至于穿过戈壁滩的后半段就交给随野。

随野自然没有异议。

两人开的车是随野一手改装的。

虽然连喻枝在比赛前上手过几次,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第一次参加赛车比赛,太紧张。

置身于周遭一架又一架引擎的喧嚣下,连喻枝在过弯的时候出错了好几次,还差点在下坡的时候,把整辆车都侧翻过去。

好好的车被他开得歪歪扭扭,随野实在看不过去,便提前跟他“换班”。

连喻枝自知理亏,唯唯诺诺坐在副驾上,拿着路书给随野指路。

随野的车技跟他的长相完全成反比。

没表情的时候,眉压着眼,那张脸总会不自觉流露出点凶狠之意,带着尚未被驯服的野性。

所以连喻枝很自然而然地以为他开车的风格也是那种狂野不羁的。

实际上,随野开起车来,出乎意料得沉静。

比起他三步一小颠,五步一大刹,随野开得又快又平稳,哪怕车子一直在提速,但坐在副驾上的他却一点感觉都没有。

哪怕已经落后许多,却丝毫不见急色,冷静地驾驶着车辆,越过一个又一个惊险的路况。

都说认真时候的人最具有吸引力。

连喻枝不得不承认,注意力高度集中的随野简直帅气得要命,让人挪不开眼的那种。

坐在车窗洒进来的日光下,连喻枝看到细小的尘埃在随野周身飞舞。

视线紧锁在前方的路面之上,流畅的下颌线,挺翘的鼻,蓬松的睫毛…整个人都好看得不像话,好像在发光一样。

他们从白天开到晚上,车速慢慢降下,驶上一段平路。

见到随野眉宇间的疲色,连喻枝就主动提出让他来开,随野去休息,为第二天的赛程养精蓄锐。

随野同意了。

两人交换座位,随野躺在副驾驶上,阖目休息。

夜晚的沙漠很安静,偶尔能听到呼呼的风声。

或许是远离人类社会,这里的夜空干净得不像话,一条星带从这头盘踞到那头,熠熠生辉,缓慢流淌。

连喻枝的手握着方向盘,余光却时不时飘向副驾上的随野,他半个身子都落朦胧的星光里,像是童话里的小王子。

许是氛围太好,又或是白天激烈比赛残留下来的情绪作祟。

鬼使神差得,连喻枝单手控制住方向盘,解开安全带,俯下身,轻轻吻了一下随野鼻尖——

做完这个动作,他的大脑倏地发烫起来。

猛地意识到吻一个男人好像有点不太对劲,做贼心虚似的往后退开了一点,但心脏却控制不住跳得飞快,连带着呼吸都变得很急促。

可能是因为白天耗费了太多精力,随野并没有察觉到他的小动作。

这个吻反而成了独属于连喻枝的小秘密。

那时候的他还不明白为什么会做出亲吻同\/性的动作,但现在回想起来,也许那天晚上,不对,应该是在更早之前,他就对随野有了难以言表的情愫。

后来两个人是怎么越走越远呢?

是因为随野察觉到他的心思,并且不愿意接受吗?

可喜欢又不是夏天的热冬天的冷,不是疼痛不是难过,不是忍一忍,捱一捱,就会消失的东西。

跟随野相处的时间越长,那份感情不减反增,仿佛身体里烧起的一把火,炙烤着他的神经。

连喻枝从往日中回过神,扭头看了眼窗外。

夜色沉寂,没有一颗星子。

他垂眸,掩去那双金灿灿的瞳孔。

随野,你最好真的是被人绑架了。

如果是主动消失的,那就别被我抓到。

不然……

不然我也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