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事堂青铜门在暮色中泛着冷光，萧辰数着檐角铁马被风吹响的次数。
第七声脆响时，门内突然涌出十余名佩剑弟子，他们腰间银铃叮当，在他面前自动分成两列。
\"萧师弟请。\"为首的弟子用剑鞘挑开垂落的紫藤花，萧辰嗅到对方袖口沾染的龙涎香——这是只有长老亲传才配用的熏香。
他故意落后半步踩碎两片枯叶，清脆的碎裂声惊得队伍末尾的弟子握紧剑柄。
正厅八盏鲛油灯映得金砖地面流光溢彩，萧辰望着功德榜上自己名字投射在墙上的阴影，那团墨迹正巧遮住三年前刻在墙面的剑痕。
那是他第一次被罚跪时用指甲抠出来的。
\"跪下！\"
左侧传来茶盏掷地的脆响，萧辰偏头避开飞溅的瓷片。
赵长老的蟒纹靴踩在泼开的茶水上，靴面绣着的赤瞳金蟒被水渍浸得狰狞，那正是赵幻阵导师去年送他的寿礼。
\"甲级幻阵的通行玉符，为何会在你手里？\"戒律堂主事甩出半块青铜残片，断裂处新鲜的铜绿沾着萧辰的血迹。
萧辰摸着内襟里完整的玉珏，突然明白赵幻阵导师闭关前夜，为何特意让他去后山采三叶蛇莓。
影像石从萧辰袖口滚落在地，自动投射出三十七道幻阵残影。
画面里少年用烧焦的衣袖缠住断剑，在迷雾中刻下的星象图与墙壁残留的阵纹完美重合。
当最后那道贯穿左肩的剑光闪过时，功德榜前的青铜日晷恰好指向戌时三刻。
\"胡闹！\"紫檀屏风后转出个鹤发老者，孙研究者枯瘦的手指捏碎茶盖，瓷粉簌簌落在他珍藏的《天衍阵图》上，\"这是失传的七星锁龙阵，破阵需同时切断七处阵眼。\"老人浑浊的眼珠突然迸发精光，枯枝般的手指戳向影像里某处血痕，\"你用自己的血浇灭了离火位？\"
萧辰垂眼看着袖口金线，那是用三阶妖兽金瞳蟒的毒液浸染的丝线。
他抬手时，众人终于看清他右手小指缺失的指甲盖——正是影像中为破阵生生掰断的。
\"赏！\"孙研究者突然将腰间玉佩拍在案上，惊得赵长老蟒纹袖口的水渍又扩大一圈。
老人从怀里摸出个青铜罗盘扔给萧辰，盘面三十六道星轨正与影像石里的阵图呼应，\"明日来我观星楼，把阵眼位置画出来。\"
萧辰接过赏赐时，听见赵长老蟒纹靴碾碎瓷片的声响。
他躬身行礼的角度恰好能让对方看清自己后颈结痂的伤口——那是躲避暗器时撞在阵眼石柱留下的，伤口形状与赵氏秘藏的族徽分毫不差。
戌时六刻的钟声响起时，萧辰站在功德榜前调整金线云纹的位置。
跃居榜首的名字在月光下泛着浅金，他却盯着榜尾某个突然消失的名字——那是半月前给他错误阵图的巡山弟子。
\"萧师兄！\"几个外门弟子捧着伤药凑过来，最机灵的那个故意露出袖口暗绣的赵氏云纹。
萧辰笑着接过青玉瓶，指尖抹过瓶底时触到未干的墨迹——正是他今晨在丹房见过的某种慢性毒药。
山风卷起功德榜边缘时，萧辰借着整理衣襟的动作，将赵长老悄悄塞进他袖中的密信震成碎片。
信纸残片上的\"亥时后山\"四字尚未飘落在地，就被某个佩着银铃的弟子踩进泥里。
执事堂檐角铁马又响七声，萧辰数着怀中玉珏随钟声震颤的次数。
当第三块影像石在他掌心化为齑粉时，远处观星楼顶的青铜镜突然转向这个方向，镜面反射的月光恰好照亮他藏在靴底的半张阵图——那上面用朱砂勾勒的路线，正通向赵幻阵导师闭关的洞府。
青石板上的积水映着屋檐下晃动的灯笼，萧辰踩着水洼边缘干爽的缝隙往住处走。
三日前晋升内门时换的玄色弟子服被雨淋得发亮，衣摆暗绣的云纹在走动时泛着金芒——这是特赐的护身符纹。
拐过第七根雕着貔貅的廊柱时，他忽然停住脚步。
石灯里的火苗本该是橘红色，此刻却泛着诡异的青。
三丈外的台阶上，新铺的青石板边缘沾着几点泥浆，那是巡山弟子才穿的千层底特有的纹路。
萧辰解下腰间玉珏，状似无意地弹了弹上头的雨珠。
玉坠旋转时带起的微风掀开左侧灌木丛半片湿漉漉的叶子，露出藏在叶片背面半张未燃尽的符纸——是中级爆破符常用的朱砂纹样。
\"看来有人比我还急。\"他轻笑一声，指尖在玉珏表面轻轻摩挲。
三日前从观星楼顺来的青铜罗盘在袖袋里微微发烫，盘面天璇星的位置亮起微光，正对应着东南方假山后的灵力波动。
雨势突然转急。
萧辰抬脚踢飞一粒石子，石子撞在廊下铜铃发出清脆声响。
几乎同时，十二道银光从不同角度破空而来，细如牛毛的暗器在雨幕中划出扭曲的轨迹。
这是他上个月在幻阵里见过的\"雨打芭蕉\"阵，只不过当时用的是淬毒铁蒺藜。
《九转玄元功》在经脉中自发运转，萧辰清晰感知到右后方三丈处的呼吸突然急促。
他装作踉跄侧身，左手顺势拍在廊柱浮雕的睚眦兽首上。
机关转动的咔嗒声被雷声掩盖，三支弩箭擦着后颈射入雨中。
\"出来吧。\"萧辰甩了甩湿透的衣袖，金线云纹突然暴涨出三尺金光。
藏在假山后的灰衣弟子被这光芒晃得睁不开眼，手中捏着的爆破符还没来得及催动，就感觉腕骨传来剧痛。
刘横看着滚落脚边的青铜弹丸，那是他亲手埋在台阶下的陷阱。
此刻弹丸表面布满细密裂纹，溢出缕缕青烟——本该炸断萧辰双腿的东西，此刻正在他鞋底嘶嘶作响。
\"谁教你的七星锁灵阵？\"萧辰踩着弹丸碾过青石板，裂纹里渗出的毒液腐蚀石面发出滋滋声，\"阵眼设在坤位确实聪明，可惜......\"他突然抬脚踢飞碎石，碎石精准击中十步外松树上某片摇晃的叶子，树后顿时传来重物坠地的闷响。
五个灰扑扑的身影从不同藏身处滚出来，最胖的那个怀里还抱着未启动的缚灵索。
刘横脸色煞白，他明明记得萧辰三天前才学会引气入体，此刻对方指尖缠绕的金色灵气却凝实如丝。
\"赵长老上个月克扣了你们药堂的月例？\"萧辰突然开口，手指勾住刘横腰间的玉牌。
浸了雨的丝绦应声而断，玉牌背面沾着的新鲜墨迹在雨中化开，隐约可见半个\"丙\"字——这是药堂分配劣等丹药的标记。
刘横瞳孔骤缩，他今晨才从药堂领的筑基丹，装丹药的瓷瓶底部确实刻着丙字。
这件事连他同屋的弟子都不知道，眼前人却像亲眼所见。
雨幕中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萧辰将玉牌抛回刘横怀里。
金线云纹在转身时扫过众人膝窝，五个弟子齐刷刷跪在水洼里。
赶来查看的巡山弟子只看到萧辰弯腰扶人的背影，以及他温和的提醒：\"雨天路滑，诸位师弟当心。\"
当夜子时，萧辰站在窗边擦拭新得的青铜罗盘。
盘面天枢星的位置残留着刘横身上沾染的松脂味——那是后山禁地特有的千年赤松。
他对着月光转动罗盘，三十六道星轨在墙面投下交错的光斑，其中三道正好指向赵长老洞府所在的栖霞峰。
窗外忽然掠过黑影，萧辰吹熄灯火的瞬间，看到瓦片上反光的雨水勾勒出靴底的莲花纹——这是药堂执事才穿的踏云靴。
他摸着袖中开始发烫的影像石，想起白日刘横玉牌上化开的墨迹，那墨香里分明混着栖霞峰特产的紫星草汁液。
雨又下了起来，萧辰听着瓦片上渐远的脚步声，将青铜罗盘收进装有《九转玄元功》的玉匣。
匣内突然浮起的金色阵图映在他瞳孔里，那是今晨新学的观星术，此刻正与罗盘上的星轨缓缓重合。
第二日清晨，当洒扫弟子经过萧辰住处时，发现廊下新移栽的七叶兰全部倒伏向东。
每株根系都缠绕着焦黑的符纸残片，而本该沾着晨露的叶片上，却凝着层薄薄的冰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