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六十九章 相逢却不敢相识
王平安顿时呆住,这是怎么个情况,怎么皇帝要微服私访,没先访到百姓,或者是尼姑呢,却访出一帮宰相和将军来?
长孙无忌最先到达,他也不下马,对着王平安吹胡子瞪眼道:“小混蛋,你没事吃饱了撑的……”
王平安忙道:“回舅父大人的话,外甥还没吃饭呢!”
褚遂良也到了跟前,笑道:“无忌公,这是何必,无病也是老大不小的人了,都做了国公宰相,你怎么还对他骂骂咧咧的,太不给无病好孩儿面子了!”
房玄龄笑笑不语,他和王平安算不上怎么亲近,虽然王平安对他曾有过恩惠,但他也是心里感激,嘴上不肯说的。
李治最后才到,他冲王平安道:“无病,说好就咱俩去感业寺探望的,可偏偏舅舅他们早早地就进宫了,非要跟着一起去不可,所以只好咱们大家一起上路了!”
王平安硬起头皮,拍手道:“好啊,现在春光明媚,鸟语花香,真是外出游玩的好时节,咱们大家一起去郊外玩耍一番,活动活动筋骨,还能多吃几碗饭!”
他回转身,翻身上马,陪在李治的身边,一起往西北方向走。
路上,见别人离得稍远,王平安小声问道:“皇上,这是怎么了,怎么这么多人一起走,他们是怎么得知您今天要出宫的?”
李治嗨了声,道:“不就是那个史忠臣嘛,他多嘴多舌地,把咱们要去感业寺躲轻闲的事说给了马周听,马周立即就说给了舅舅听,然后今天天刚亮,舅舅就带着人把朕给堵住了。”
王平安听得直咧嘴,心想:“估计是史忠臣怕再弄出个武媚娘来,他又不好明说,又阻止不得,所以干脆告诉了长孙无忌,让大家跟着来,说是陪伴,实是监督。嗯,监督算不上,因为史忠臣是不会和长孙无忌明说的,武媚娘的事不会从他的口里传出来,但他只要让人跟着皇帝,那皇帝就没办法风流了!”
又走了片刻功夫,到了一座小镇之外,小镇子不大,可却有几家饭铺,此时炊烟袅袅,店家正在做饭,不过他们不是做的早饭,普通百姓是不吃早饭的,他们是在为中午那顿饭做准备。
王平安道:“皇上,还有……各位舅舅叔叔们,大家想必都没吃过早饭呢,不如去前面找个地方,坐下来休息一会儿,吃点东西,垫补垫补吧!”
李治笑道:“好啊,朕许久没有吃外面的东西了,倒是有些想念民间的风味小吃了。走,咱们去吃胡饼去,里面多加些碎羊肉,还有羊杂汤。”
说着,他回头冲长孙无忌道:“舅舅,那羊杂汤味道奇特,你是一定会喜欢的!”
长孙无忌笑道:“为什么味道奇特,老臣就得喜欢,那羊杂汤我又不是没吃过!”
众人说说笑笑,一起进了小镇,找了家饭铺,他们人多,而那饭铺又小,长孙无忌嫌里面太憋屈,便叫大家一起坐在外面,各找马扎坐着。
可这家饭铺实在太小了,而且做的都是脚夫和马夫的生意,食客们吃饭,向来是一手拿大饼,一手端着饭碗,蹲在门口,或者是坐在门坎上,稀里呼噜地吃完就走,没那多的讲究。
店家连马扎都是供应不足的,李治和长孙无忌他们有了马扎坐着,轮到王平安,他就只能找几块砖头坐着了,米小苗和欧阳利他们连砖头都没有,只能蹲着。
过不多时,硬硬的胡饼和羊杂汤送了上来,李治他们啃着大饼,喝着羊杂汤,吃得不亦乐乎。对李治来讲,要让他天天这么吃,当然会不爽,可偶尔吃上一顿,便是别有风味。而大臣们能和皇帝坐马扎,喝羊杂汤,却都大感荣耀,觉得这是皇帝对他们的信任。
王平安正吃着,却感有人凑了过来,转头一看,竟是薛仁贵。这位大将军在王平安的面前,可没有书里和戏曲里那样的威风八面,反而是满脸的堆笑,给王平安一种感觉,这位大将军是在巴结自己。
薛仁贵凑近了王平安,小声道:“王相爷,要不然咱俩换换,你坐马扎,末将坐砖头?”
王平安感觉挺有意思的,他咽下口胡饼,笑道:“用不着的,你是长辈,年纪比我大的多,这里又不是朝堂,讲什么品阶啊,还是按着年岁来吧!”
薛仁贵也不是个磨叽人,笑了两声,直入正题,他道:“平常和王相爷交往太少,末将本想登门拜访的,却又怕唐突了,引起你的不快。是这么回事,末将有事相求。”
“有事儿求我?”王平安奇道。自己可是三不管的人物,身为宰相,却并不专权的,这位薛仁贵大将军,天子近臣,玄武门的守卫大将,能有啥事求到自己啊!
薛仁贵小声道:“王相爷,末将在京城待得时间太长了,身子骨发痒,有心为国效力,想去边关创立一番事业。这不刚巧高句丽那边有了战事嘛,你能不能帮帮忙,帮末将在皇上面前提一提,让末将去营州方面领兵啊?”
王平安哦了声,这是想求外放啊,这是想进步了!他笑道:“这个啊,好说好说,反正征讨高句丽的事,现在还没定下来呢,得后天大朝会上才会说这件事,那时我对皇上建议一下,派了薛大将军去,也就成了,不过估计你只能做副手。正帅不是李大将军,就是尉迟大将军。”
薛仁贵大喜,这位王相爷可真是好说话,怪不得大家都叫他好人,果然是大大的一个好人!心里一高兴,就给王平安发了张好人卡。
薛仁贵道:“末将哪能和李大将军和尉迟大将军比呢,能做副手就已经很不错了。多谢王相爷提拔,栽培之恩,末将永不敢忘!”
王平安嗯嗯了两声,心中感慨。想当年,自己刚刚遇到尉迟恭时,那是何等的小心翼翼,可时过境迁,日后同样有赫赫功绩的大唐名将薛仁贵,却在求着自己提拔,自己答应了,竟然还变成了对他有栽培之恩……这可真是,世无定事啊!
长孙无忌见他俩说悄悄话,便问道:“你俩说什么呢,鬼鬼祟祟的?”
褚遂良心想:“这个长孙老儿,至于嘛,难道王平安身为宰相,与卫府的将军说句话,还成了鬼鬼祟祟的,凡事都要向你报告不成?未免太过专权了吧!”
褚遂良打了个岔,笑道:“可不是嘛,看你们两个鬼鬼祟祟的样子,这光天化日之下,朗朗乾坤的,你俩定有龌龊之事,快快说出来听听,让我们评论一番。”
李治也向这边看过来,可他却道:“你俩嫌羊杂汤不好吃啊,想换换口味儿?”他竟然往吃的方面去想。
王平安笑道:“哪有,哪有鬼鬼祟祟的。薛将军在问臣……问我那个高句丽的事情,我和他说说,没有别的呀!”
薛仁归大感尴尬,只能不停地点头,道:“是啊,是啊,小人正在问王公子高句丽的事情,问问高句丽人喜不喜欢吃胡饼!”
李治哦了声,道:“高句丽人估计不爱吃胡饼吧,听无病前两天提起,他们就喜欢吃咸菜,越咸的越爱吃,为了吃口咸菜,都能管人叫爹!”
众人哈哈大笑,连屋里做饭的店老板都听见了,笑着说道:“各位还不知道吧,咱们王相爷可是刚把高句丽给打趴下,还收了国王当干儿子,听说那国王每叫一声爹,王相爷就给他吃根咸菜。这倒也奇了,那咸菜得多好吃啊,竟然能让国王叫爹!”
众人笑得更加大声,长孙无忌也开心起来,他问道:“无病,你说,那咸菜到底有多好吃,为啥高句丽的国王那么爱吃?”
王平安呃了声,想了想,道:“可能是那地方缺盐吧,所以当地人都特别爱吃咸的!”
“胡扯,那地方就在海边,哪可能缺盐,缺爹还差不多,那个国王就想认咱们的王相爷当爹,所以找了由头,非说自己受吃咸菜,顺便认爹了!”那店老板取笑道。
王平安忙道:“嘴下留德,那小国王现在可也算是咱们大唐的臣子了,少骂为是!”
李治和长孙无忌等人纷纷点头,都不再取笑高句丽的小国王,当然心里叫他粪土王,该叫还是叫的,只不过顾及自己的身份,不当众说出来罢了。
那店老板哼了声,进了里屋,里面传出来声音,估计是他和自己的妻子在说话,说得声音不大,但只隔一块布帘,外面的人还是能听到的。
就听店老板道:“一群没出息的,连骂人都不敢,没有半点胆气,只配蹲着吃,蹲着拉!”
外面的人,你瞧瞧我,我看看你,又大笑起来。说他们没出息,那整个大唐,怕是再没有有出息的人了!
众人不以为意,并不怪店老板,吃喝之后,扔下饭钱,他们打着饱嗝,上马继续向感业寺方向走。
走不多时,便到了感业寺的山门外。
欧阳利下马,上了台阶,砰砰地去砸门,叫道:“主持,主持,快快出来,爷儿们又来看你来啦!”
里面守门的尼姑听了,大吃一惊,心想:“昨天刚来,怎么今天又来,要命了,真真的是要命了!”她立即打开了门,双掌合什,先念了声阿弥陀佛,连头都不敢抬,道:“这位施主,请问有何贵干?”
欧阳利回头看了眼,见王平安点了点头,这才转过头,道:“去跟你们主持说,你们的事儿犯了,皇上亲自前来,要惩罚你们,让你们做不成尼姑!”
李治在后面听得有趣,笑着下了马,慢步上了台阶,道:“这位师太,去和主持说,就说朕来了。”
这尼姑一下子就把头抬了起来,做为知客比丘尼,她自然是记得李治的模样,李治是太子时,来过这里,她曾见过的。
虽然服了王平安送来的药,她拉肚子的症状好得奇快无比,已经不拉肚子了,幸亏不再拉了,要不然现在非得拉裤子里不可,但她的身子虚弱,还没完全恢复!
见果真是当今天子,这尼姑蹬蹬后退几步,一个不小心,扑通一声坐了个腚墩儿!她六神无主,连话都说不出来了,甚至连阿弥陀佛都没法念完全,还真以为皇帝是来问罪的呢!
长孙无忌等人也走了进来,一进寺里,褚遂良就道:“怎么回事,这寺里怎么有股怪味?”
尼姑们拉肚子的症状确实有所好转,可因为身子虚,所以还没来得及打扫,这寺里确实有股臭味儿,虽算不上严重,但是有风一吹,还是会传过来的。
王平安跟着进寺,冲这尼姑摆手道:“还坐着干什么,还不快去禀报主持,难不成你们还想象昨天那样,让我们在外面等上半天么?”
这尼姑吓得直接从地上蹦了起来,叫道:“不敢不敢,贫尼这就去禀报师父!”全然不顾礼数,慌慌张张地就往后院跑去。
长孙无忌皱眉道:“怎么回事,这寺里的尼姑怎么如此的没有礼貌,连礼都不施,直接就跑了!”
褚遂良笑道:“还想让人家怎么行礼,别人是以头戗地尔,人家都用屁股戗地了,你还不知足啊!”
众人一起摇头,走进了大殿,等着主持老尼到来。
那尼姑狂奔进了主持老尼的静室,把皇帝到来的事情说了,主持老尼差点背过气去,昨天来了宰相,今天更要命,连皇帝都来了。可怎么皇帝来了,也不提前通告一声啊!
主持老尼忙道:“快,快去叫了空来,如果有事,咱们就让她顶一顶!”
那尼姑赶紧又去找武媚娘。武媚娘此时正在石室外面扫地呢,昨天收拾了石室,今天收拾院子。听了那尼姑说皇帝来了,她又惊又喜,王平安可真办事儿啊,这就把皇帝给请来了,皇帝是来看自己的吗?
武媚娘扔下扫把,发疯似地往前面跑,待她跑到了前殿,离前殿越近,脚步越慢,终于停下了来,没敢往里进。她躲在殿外,顺着窗户,偷偷往里看,一颗心紧张得几乎要跳出腔子!
此时,李治站在佛像前,看着香炉,而主持老尼这时已经到了,正在结结巴巴地述说着,说她没有想造反,她是一个尼姑,也没法造反啊!
别人都不吱声,长孙无忌却听着奇怪,问道:“主持莫要惊慌,你是出家人,又是女流之辈,怎么可能造反呢?是不是有人诬陷你?说出来,本相为你作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