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章 老狼
沈正海正要出门的身影骤然顿住,他不敢置信地回身,眼中是震惊也是担忧,“将军,您在说什么?”
“我的大限将至。”尹鸿面色平静,他坦然接受了自己即将逝去,那双锐利的眼睛里已经没有了属于老狼王的锐利,他声音平淡到仿佛在说今晚吃什么。
“我中了紫庸的蛊。”
“什么?!!”
沈正海面色大变,他紧跟两步上前,像是不敢置信,可看着尹鸿那张近乎灰白的脸,又想起这段时间他总会突然咳血,他又一时陷入了慌乱之中。
“这怎么可能?”沈正海不敢相信,他试图找一个合理的理由来欺骗自己,“您未与紫庸人打过照面,怎么就中了他们的蛊?是不是弄错了?”
“我就说要让顾军医给您看看的!”他急得来回踱步。
“说不定只是旧疾发作,您那些年与紫庸打仗落下不少暗伤,定然是暗伤复发了!”
尹鸿见着沈正海这个即将年过半百的老兄弟骤然红了的眼眶,心中也跟着怅然,轻叹一声,说道,“正海,还记得我们当初到北境后处找回白飞晟遗体时,那位苗大夫说的话吗?”
沈正海一愣,似乎在回忆,尹鸿却先开了口,“当初找回白飞晟遗体时,那位苗大夫就说过,白飞晟并非死于战败。”
“属下记起来了,当时那位苗大夫看过白将军的遗体后便说他并非死于沙场战败,而是死于紫庸巫蛊。”沈正海想起了当年的情景,说道,“后来那位苗大夫得将军首肯后对白将军遗体进行了验尸,最后也的确验出白将军死于巫蛊。”
“而让他致死的便是紫庸一种断人心脉的蛊。”沈正海说到这里,脸色又是一个大变,他万分震惊地看向尹鸿,嘴唇都开始哆嗦起来。
“您,您难道也……”
尹鸿微微颔首,肯定了沈正海那个不敢相信的猜测,“没错,我也中了和白飞晟一样的蛊。”
“可是,怎么可能?”沈正海还是不敢相信,“您尚未与紫庸人碰面……”
他说到这里又忽然顿住,他想起了前不久被尹鸿当众斩首的那个副将,又想起了军中查出来的那些被紫庸控制神志的士兵。
紫庸人要想给尹鸿下蛊,似乎根本不用亲自出马!
尹鸿瞧着他的神色便知他想通了一切,便又说道,“我当年问过苗大夫中了那种蛊会有些什么反应。”
“心脏持续疼痛,呕血,最后心脉爆裂而亡。”
“我身体的反应与当初苗大夫说的一致。”
尹鸿抚上胸口,那里的疼痛已经到了他快承受不住的地步了。
“属下记得苗大夫说过,那蛊从发作到最后需要长达数月的时间。”沈正海迫切地说道,“说不定还有机会!”
“没用的。”尹鸿摇头,“这蛊对心脉的损伤是无法修复的,当年那位苗大夫也无能为力,即便有人能够替我压制,也不过是让我多活一段时间而已。”
“结局是从那蛊进入我身体时就注定的,这是无法改变的。”
“我怕是只剩下最后几天了。”
“正海。”尹鸿的神色又变得严肃起来,那双暗淡的眼睛带上一丝焦灼,“今日我与你说这么多,就是希望待我走后你能迅速稳定军心等到子阔回来。”
“如今这个时候容不得你伤心,你也不必伤心。”尹鸿脑海中又浮现了白芷的身影,他说道,“我的死或许会为将来增添一份胜算。”
“什么?”沈正海没听明白。
尹鸿却不愿在这个话题上多说,转而说道,“在入冬前我曾收到一封来自京州的信,是祁罗暗中让人送来的,那会儿她就已经开始被人监视了,那封信几经周折才送到我的手里,信中内容就连子阔都没看过,与她派人送来的另一封信也有些出入。”
“祁罗在心中说到她的一些猜测,她说京州恐怕要经历一场大洗盘,她说皇上送阿明来边关或许不单单是为了想送他来受管教,而皇上想要废除太子之事为真,他不仅要废太子,同样也动了废后的打算!”
“她说皇上准备逐个铲除太子党,朝堂要经血洗了!”
沈正海整个人都傻了,血洗朝堂,这一般可都是改朝换代才会发生的事啊!
皇帝要废皇后,废太子!那京州岂不是大变天了?
“轰隆~”
一阵闷雷滚过,尹鸿转头看向窗外黑沉沉的天色,大雪铺天盖地地下下来,这是北境十多年来下过的最大的一场暴雪。
“这是个把阿明送上朝堂的好机会!”尹鸿的声音在滚过闷雷中响起,“十三来边关是个契机,我让子阔护送他回京,便是想让他先为阿明在京州铺好路,但没想到他在路上出了意外,又起了六皇子造反的事。”
“京州是一锅浑水,阿明必须在京州得到实权,只有如此,他将来在京州才能有立足之地!”
暴风雪从窗外涌了进来,沈正海赶紧上前关住了窗户。
他听到尹鸿的声音从后面传来,“正海,你我一同长大,你随我习武,随我从军,这几十年,我从未把你当做下属,你是我的兄弟,经历过生死的兄弟,我希望你能像帮我一样帮那两个孩子。”
沈正海最后是红着眼从书房出去的。
尹鸿闭着眼听着窗外滚滚雷声与暴风雪的呼啸,许久,他睁开眼,铺纸取墨,提笔开始写信。
写好之后,他将信吹干放进信封,随后起身挪开圈椅,将圈椅下的一块地板挪开将信放了进去,最后又将地板恢复原状重新挪回圈椅坐了回去。
今日是除夕,夜已深,往年这个时候边关两城的百姓已经开始放烟花庆祝,街头小巷也挂上了灯笼,但今年因为疫病与这暴雪,这个除夕过分地安静。
尹鸿依旧坐在书桌旁的圈椅里,他的手中捧着一本兵书,一盏油灯在书桌角落燃烧着,摇晃的火光和咳嗽声交织着。
“嘎吱~”有人推门走了进来,狂风与暴雪扑面而来。
尹风用书挡住了熄灭的油灯,抬眼向门口看去,可当他看清来人后却骤然瞪大了双眼。
“怎么是你!”
沈正海在消化了尹鸿同他说的那些后,拉着阿泗在厨房忙活了一晚上,终于做好了一锅元宵,今年除夕过不了,他们还得等着外面穿消息回来,索性就煮了元宵打算去书房和将军一起守岁。
阿泗提着食盒,沈正海拿着两壶酒,两人顶着风雪到了书房时发现书房房门未关,两人对视一眼,齐齐冲了进去。
“砰!”
食盒与酒坛落地。
“将军!”沈正海大吼一声冲向书桌,阿泗却是“咚”一声跪了下去。
他瞳孔震颤地看着尹鸿胸口那把刺穿他心脏的弯刀,整个人都僵住了。
那是,那是他家公子曾送给白公子的小弯刀!
那是,暖玉!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京州,尹决明与尹风在“砰,砰”的爆竹声中同时惊醒。
北境,杳无人烟的边境线上,两匹马正冒着暴风雪飞快地前行。
拓跋烈用斗篷将怀里的夏清裹得严严实实。
夏清的声音从斗篷里传来,“殿下,我们入紫庸边境了吗?”
“嗯。”
拓跋烈回头看了眼身后,白芷已经陷入昏迷,被人带着骑在另一匹马上。
他的目光又越过白芷看向他身后那片白雪苍茫的边境线,苍白的脸上勾起一抹诡异的笑容。
“子时已到,新旧交替,老狼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