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5章 夫复何求?
二月二开始的方田,着实令许多大地主都措手不及。
只要进行春耕,那就要被方田,可是不去春耕又会被当做弃田,分配给地少的自耕农甚至佃户。
而佃户十分乐意付出那份人丁税,白得了田产。
这对各大地主隐税避税是恶性循环,对国家赋税却是良性的。
不少大地主都是含着泪,从早已隐藏好的地窖里,拿出已经有些生锈的铜钱,一大车一大车的开始缴税。
藏钱,大家族大地主藏金银,中小地主藏铜钱,一个地窖藏满就再藏一个,有的甚至多到本家自己都忘记在哪里挖过地窖了。
但依然乐此不疲,以至于前宋铸造铜钱的速度,赶不上藏钱的速度。
逼得不少地方采用交子,以及铁钱,甚至是当十钱,以弥补金银铜的流失。
没办法,赵宋朝的地盘实在是太小,贵金属始终都是缺少的。
四十天,郭药师大军并没有开拔,整个江南地区的摊丁入亩便已完成,继而开始有经验地向江西路和福建路推广。
沙门岛的死囚也到了。
武洪要接见的,毕竟政治承诺只有他亲口说出来才行。
但可惜的是,前宋官方文书显示沙门岛上有五千余死刑犯,结果李宝搜了全岛,只有八百人。
“官家,俺叫马成峰,入沙门岛三年,朝廷运送粮食仅有两次,大家都是自力更生。”
站出一人尽管须发潦草了些,但身形高大,气色有海岛人的小麦色,却看不出营养匮乏来。
他跪地磕头:“前一阵有金人逃窜上岛,俺们干了一仗,那些金人没办法占据便只能丢下部分辎重逃走,所以还活着的都不缺吃的。”
“但你们如何打得过金人?”
武洪微微眯起双眼。
“前宋在沙门岛有一支驻军,三个都头的披甲士兵。”
马成峰道:“三年来,他们自身病饿而死之后,兵器甲胄就归了俺们,又有金人送来一百多套甲胄。”
“官家,甲胄都在船上,前宋和金人的混合制式,且金国自身传出渤海人造反被镇压的消息。”
李宝在武洪身旁低声说道:“这些人个个身材高大壮硕,堪比张永珍这样的重甲长斧兵了,能打过逃出金国的渤海人,应该不会假。”
武洪微微颔首。
当然,也就没必要调查他们究竟犯了什么命案,又是怎么活下来的了。
他看向马成峰和其后几人,满意点头:“精神状态都不错,朕在这里向你们保证,只要能开疆扩土,都会给你们进行赏赐,只有一点,粮食和矿产必须回销,算是朕给你们自由和资助的回馈,待海外格局打开,封爵封王都不是问题。”
说罢,武洪一摆手,李宝当即将几块木牌和诏书递给马成峰。
木牌有统制官身份,诏书代表了他们的合法性。
马成峰仔细查看诏书,这让武洪心头轻松不少,对方至少是识字的。
“拜谢官家给俺们这次机会。”
马成峰叩首不及,随后将木牌和诏书都揣进怀里,至于他如何分发,提拔谁做伙伴,武洪就不操心了。
自由度和风险是成正比的,武洪也不可能派个监军,跟随这些可能吃过任何肉类的家伙出海的。
干脆做甩手掌柜就是。
李宝的船队再次起航,载着沙门岛的重刑犯们继续南下。
郭药师的军队也在沿岸启动。
一方面,是辛兴宗兄弟四人,辛兴宗、辛企宗、辛道宗、辛永宗,还有个堂兄弟叫辛彦宗。
这兄弟五人还把持着个别城池,让郭药师去攻打。
另一方面,郭药师毕竟是渤海人,又投降过金人,也算是让江南老百姓看看金人之一的种族是什么样。
须清楚一点,在这个时代——匪过如梳,兵过如篦,官过如剃。
——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
——破家的县令,灭门的知府。
这是千百年来百姓总结的经验,绝对不是说说而已。
武洪此番摊丁入亩,却是割了各大地主的肉,却也保证了老百姓最起码的利益,缓解压力。
同时,此番赋税也弥补了国库的空缺。
势在必行。
而他就在焚天寺,震慑整个南方,以及郭药师。
……
赵佶在喝茶。
近两个月时间,他已经随刘大宝和刘娘子,离开了那个破镇子,来到了真正的县城。
而且在名义上归辛兴宗统辖,实际上也进行了方田和摊丁入亩,因为办事得力,他的职位来上升到了主簿。
除了县令,守将刘大宝,便是他赵佶这个主簿,算是衙门里真正的官了。
同时因为不可抗力之因素,赵佶连赵甲这个化名都没用,而是用了武三郎这个名头。
刘大宝和刘娘子知道他是从杭州跑出来的,又有摊丁入亩这样的政令,都猜测他大概率是朱勔或者是梁师成的伙计。
至少是个账房先生的地步。
一方面刘大宝成为了正式守将,这里面少不了这个便宜继爸的出谋划策。
另一方面,是刘娘子也越来越离不开这个情郎了。
除了让刘娘子焕发了人生的第二春之外,是她发现自己怀孕了。
过去颠沛流离,眼下儿子是一县城守将,统辖五百军队,实力强悍。
一面是情郎做了文官主簿,父子二人都是县城有头有脸的人物,不由喜极而泣。
一开始赵佶还以为刘娘子后悔了,想要反悔,尽管他成为了主簿,但毕竟势单力薄,真的不想再颠沛流离,于是就耐心去哄了刘娘子。
结果,好半晌刘娘子才娇笑起来,一探手就抓住了小佶,有些羞涩道:“还不都是因为你这个坏家伙,天天攮死人不说,还......你要当爹了。”
赵佶一阵恍惚。
他不是没有过孩子。
相反,他有过很多个孩子。
孙子都几十个了。
问题是,不知道为什么,赵佶此刻恍惚之余,只感觉到一种从未有过的振奋。
仿佛老骥伏枥。
又像是沙漠中长出了绿洲。
以至于一把年岁的赵佶,在回神过后,一把抱住了刘娘子的腰身,附耳去听她的小腹。
“这才多久啊,且得等呢,啥样儿。”
刘娘子抬手点指了赵佶的额头。
“是早了点,早了点。”
赵佶也是满脸傻笑,缓缓抱住了刘娘子,痛哭出声。
轻轻抚着赵佶的头发,刘娘子没什么能拿得出手的,只要将良心展现出来,慰藉情郎。
“这......”
赵佶一愣。
“轻着点,无妨的。”
刘娘子略微严肃,却又满脸幸福。
赵佶忍不住仰天长叹。
夫复何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