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9章 不在执念
寅时三刻的露水还凝在车辕鎏金铃上,官道两侧的野蔷薇开得泼辣,将车幔都染上几分胭脂色。若兰将竹帘卷起半幅,望着远处青瓦白墙的村落轻叹:";原来炊烟斜起来是这样好看呢。"; 话音未落,腕间虾须镯已撞在紫檀小几的青瓷盏上,叮铃一声惊醒了蜷在狐裘里的婉宁。
";额娘,还想睡呢..."; 小丫头揉着眼睛往若兰怀里钻,发间缀的珍珠流苏缠住了鎏金帐钩。允禩放下手中的《水经注》,笑着调侃:";前日过镇江府时,是谁说要学西施捧心的娇态?";
若兰扑哧笑出声,指尖抚过婉宁睡得泛红的脸颊:";咱们婉宁是要学当垆卖酒的文君呢。"; 说着将女儿鬓角的碎发别到耳后。
允禩搁下茶盏看着若兰笑意满满的面容:";接册封嫡福晋的旨意你都没这么高兴呢。";
";妾身自小就喜欢江南,喜欢自由。";
";当年请旨求婚..."; 话刚出口就被车轮碾碎在青石板上,惊得拉车的枣骝马打了个响鼻。允禩的拇指无意识摩挲着扇柄上嵌的螺钿,那是若兰用断了的玳瑁簪改的,";若早知道你会被着富贵困住半生...";
若兰忽然笑出声:";爷这话说的,倒像是妾身这些年过得多委屈。"; 看着出落的亭亭玉立的婉宁:";如今有婉宁在身侧,一切都无憾了。";
车夫扬鞭指了指远处:";爷,前头就到了。"; 婉宁揉着眼睛往窗外张望:";阿玛快看!灯笼!";
千百盏琉璃灯顺着运河蜿蜒,将河水染成流动的琥珀。
到达江浙海关总署休整了几日,稍作耽搁,采购齐全,允禩便带着一众人踏上了出海的船只。
咸涩的海风掠过三层帆索,扶着桅杆望向渐远的泉州港,忽听得身后木梯吱呀 —— 允塘提着盏琉璃防风灯踏上甲板,月白杭绸直裰被海风鼓荡。
";八哥你当真就甘心?";
允禩的拇指无意识摩挲着桅杆上的桐油:";老四已然黄袍加身..."; 。
";他在京城逍遥自在,我们如今倒要捧着罗盘去寻那些红毛夷人..."; 话未说完,忽见若兰捧着鎏金手炉从底舱上来。
允禩疾步上前:";夜里风硬,怎么不穿件披风呢?";
若兰将手炉塞进他怀里,转身朝允塘福了福:";婉宁在舱里临《多宝塔碑》,说要给您看笔力长进。";
“好,我一会就去。”
待那杏色身影消失在旋梯口,允禩抚摸着鎏金炉身上的缠枝莲纹,轻声道:";你看这浪,前一刻在湄洲湾还是碧玉般温润,出了外海就成碎琼乱玉。"; 他忽然指向漆黑的海平面,";但任它如何狂悖,终归要跟着月亮的引牵。";
允塘顺着他的手指望去,正巧瞥见底舱圆窗里透出的暖光。他喉头忽地发哽,不知为何想起玉檀绣的并蒂莲。
";离京那日..."; 允禩的声音混在浪声里,";皇上塞给我一卷《海国图志》,书页间夹着片枯海棠。"; 他自嘲般笑了笑,露出眼角细密的纹路,";你可还记得乾清宫外那株海棠,还是咱们小时候一起栽的。";
“他是咱们兄弟中最会算计的。”
允塘正要开口,忽见婉宁举着宣纸跑上甲板:";阿玛快看!"; 稚嫩的颜体写着 ";长风破浪";,墨迹未干就被海风掀起。
“咱们婉宁的字是越来越好了呢。”允塘看着开口说道。
“风大,咱们进去吧。”说罢允禩带着婉宁回了屋内。
允禩回到了房内看见玉檀正在泡茶:“爷回来了。”
允塘坐下望着她低垂的脖颈,碎发下隐约可见道淡粉疤痕 ,那是宗人府的炭盆迸出火星烫的。
";当啷"; 一声, 玉檀看着允塘不明阴晴的神态,手中的茶碗摔到了地上。玉檀慌忙叩首,发间素银撞得案角闷响:";奴婢该死。";
允塘忽地想起在宗人府,她也是这样伏在青砖地上,一再恳请自己不要把她撵出去。
";宗人府的冬天那么冷。"; 他指尖摩挲着汝窑酒盏的冰裂纹,";爷得了风寒发热你抱着爷暖在怀里。如今倒学会自称奴婢了?";
玉檀肩头一颤,允塘突然起身,玉檀嗅到他襟前熟悉的苏合香,混着新沾的酒气,忽觉腕间一紧,整个人被拽坐在紫檀圈椅上。
";看着爷。"; 他屈指抬起她下巴,拇指蹭过那道淡疤,";现下倒不敢认了?";
允塘解下腰间羊脂玉环佩,冰凉的玉料贴着她掌心:";日后你便是我允塘的女人。";
";奴婢...不敢。";
允塘突然低笑,拔下她发间素簪。从袖中取出支点翠凤钗,斜斜插进她云鬓:";这是爷的额娘留下的,比嫡福晋那支少颗东珠。";
玉檀望着铜镜里的影,凤钗口衔的珍珠串正垂在眉间。镜面忽地蒙上雾气,映出宗人府斑驳的墙,她用胭脂在墙上画了支红梅,被他笑着题上 ";寒香彻骨";。
";爷..."; 她刚开口就被揽进怀里,听见他心跳混着更鼓,";此前就说出了宫,你便永远跟在我身边。"; 他下颌新生的胡茬蹭过她额角:";虽迟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