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边安排的这场记者发布会,是要将叶邢舒推至风口浪尖。
没等他们有所行动,叶邢舒就主动将自己推了上去,只是效果与他们想要的相差十万八千里。
底下的人使眼色使得眼抽筋,都没一个敢站出来顶下这波风浪。
最终也只能任由叶邢舒自己站在上边,想怎么闹腾就怎么闹。
叶老死讯一出,各路人马都会前往吊唁。
哪怕是那些人,也得撑着面子带上诚意前去。
记者发布会高调收场,所有人转移阵地,进入叶宅。
叶邢舒收起了所有的棱角,在所有人的“节哀”声中坐进了车内,缓缓往家的方向行驶。
顾寒城站在人群后方,将车窗边那道淡淡的身影看在眼里。
叶老走了。
如惊天炸雷来。
抬眼望向蒙蒙雨天,以及远去的车辆,顾寒城转身上了车,给顾家那边打电话。
顾老正坐在电视机前,观看了那场记者发布会直播:“寒城,陪我去趟叶宅吧。”
“是,爷爷。”
他有多久没有去叶宅了?
那好像已经是上辈子的事般。
他刚才应该上前去和叶邢舒说句话的,或者给对方一个拥抱。
叶老一走,以后叶家只怕会变得更艰难。
假如有一天叶邢舒回头求他合作,他该不该松这个口。
顾寒城坐在车里,胡思乱想着。
*
叶宅。
司度撑着身体站在叶宅门前,接受着来自叶家人的攻击。
后背大片的伤口,被西装外套完全覆盖住了。
他微低着头,对叶沣道:“请让我给叶老上炷香。”
“老爷子为什么会躺在那里边,司先生心里没数吗?”叶沣眼中是浓浓的愤怒杀意,如果不是有人挡着他,此刻他已经跟司度打了起来。
“关于叶老的死我已经做了解释,那并不是我所为,叶家可以查。”
“司先生,请回吧,今日叶家没有人欢迎你的到来,我们也不想将这里变成厮杀的战场,”族里的长辈站出来寒声劝退他。
司度就站在大门外,任由雨水冲刷着全身,刚包扎过的伤口,再次被雨水浸泡。
“司先生还是离开吧,”赵淮序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赵淮序带着妻儿前来吊唁,叶邢舒还在外面开记者大会,他收到叶邢舒的消息,就立即赶了过来,并没有去帝国礼堂。
在车上,他也看到了直播。
看到了叶邢舒并没给那些人插一句的机会,掌控住了全场局势。
赵淮序才真正的放下心来。
虽然他讨厌叶老对叶邢舒的一些过度教导,但在他心里总归是希望叶家越来越好。
而不是随着叶老的离开迅速败落。
现在是死者为大。
赵淮序过往对叶老的那些心生怨念,也随之消散。
司度看向赵淮序,眼睛里布满了红色血丝,哑声问道:“叶邢舒呢。”
“记者发布会还没结束,司先生要在她不在的时候,与叶家硬碰硬吗?”赵淮序扫了眼显得狼狈的司度,“司先生是不是无辜的,叶家会查清楚,这些事也不是你能用嘴说得明白的。”
赵淮序知道他和叶邢舒之间的关系,但不代表他就全部信任了司度。
司度扫了眼看向自己的叶家人,他们看自己的眼神,就跟昨天晚上叶邢舒看他时的那样,只不过,叶家人的这些眼神对于他来说,根本就不痛不痒。
一想起叶邢舒隔着雨水望向他的仇恨眼神,他心乱如麻,伴随而来的是一阵巨大的抽疼。
“告诉她,叶老有话让我代为转达。”
司度哑着嗓子扔下这一句话,往里边看去一眼,才舍得离开。
看到司度退出去,赵淮序心里边也是松了口气。
如果司度执意要进去,很可能会造成流血事件。
堂前,谁也不想弄出流血事惊扰了死者。
“赵淮序,这是叶家的事,还请不要插手。”叶沣甩开了挡着自己的人,寒声对赵淮序道。
“叶老已经躺在那里边了,叶沣,你还不知道收敛自己的脾气吗?如果我不出声,你是不是要血洒灵堂?”
叶沣捏紧拳头,咬牙转身返回里边的灵堂,陆续接待前来吊唁的宾客。
*
叶邢舒无视手机响到没电。
学校同学、身边认识的新朋友、大荒区等,所有知道她号码的人都打了进来。
她一个也没有再接。
下午。
她滴水未进的回到叶宅。
家里已经陆陆续续来了不少人。
刚到家里,众人视线便落到了她身上。
叶颂年腰间和头上缠着孝带,将准备好了的那一套递给了叶邢舒。
叶邢舒是正经的嫡孙,戴的孝与叶沣相似。
她绑了腰身再绑头,族中叔公在她的孝带上点了红。
刚走进灵堂,赵翊宁就上来抱了抱她:“邢舒。”
“小舒,”赵淮序和韩迦罗也跟着站到她的面前,无声的安慰着。
叶邢舒看着他们三人,道:“我没事。”
她的表现确实也很平静。
“过去吧,”叶沣走了过来,拉着她往最前面跪去。
在叶邢舒的下首是叶清曼,再是叶颂年。
“顾老来了。”
有人绕过身后,在叶邢舒和叶沣的耳边说了句。
只见顾老和顾寒城一起出现在灵堂前,看到顾家人,众人神色各异。
叶家倒是没阻止顾家前来吊唁。
顾寒城上完香,侧身看向叶邢舒。
叶邢舒没有看他一眼,就像对待每个陌生人一样冷淡。
如果是过去那种关系,他还能光明正大的上去和叶邢舒说话,甚至是拥抱对方给予安慰。
顾老说了几句节哀的话后就带着顾寒城退了出去。
顾老他们刚出叶宅,就与前来的水老他们碰了个正着,双方都心照不宣的颔首,并未过多的停留叙旧。
顾寒城站在车前,频频回头看向叶宅大门。
“寒城,”顾老叫了声。
顾寒城示意旁边的人收伞,坐进了车内。
这场雨下得特别长,天井积水不停的哗哗流入下水道。
水老并不是一个人来,身边还带着孙子水明庭。
叶邢舒朝水老看去一眼,微微点了头。
水老上过香,走到了叶邢舒面前,“你说过会克制。”
叶邢舒:“已经很克制了。”
“宣战不是明智之举。”
“没有比这更明智了,”叶邢舒句句回应,却句句不能令水老满意。
“欲速则不达……”
“水老,今天您就放过我吧,”她不想听人说教。
一句也不想听。
水老看了她半晌,“无论如何,守住叶家才是紧要事。”
叶邢舒点头,“感谢您能前来。”
水老看了她半晌,又看了水明庭一眼。
水明庭别扭道:“那个什么,节哀。”
“嗯,”水老盯着他。
水明庭:“叶邢舒,你节哀。”
叶邢舒只是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水明庭又硬着头皮看向叶沣:“叶叔,您也节哀。”
叶沣点了头,水老这才领着水明庭出去。
*
入夜后。
雨又突然大了起来。
叶邢舒给续了蜡烛,烧上纸,回头看了眼眯着眼,头一点一点的赵翊宁,走过去推了他一把。
赵翊宁立即站了起来,“怎么了?邢舒,你千万节哀,没有了爷爷,你还有我们,还有外公呢……”
赵老是后面才来的,但他身体不好,所以没停留多久就回了。
“挺晚了,去我房里休息吧,这儿不必你来守。”
赵翊宁立即打起了精神:“那怎么行,你爸去外面招待了留夜的客人,又赶走了叶颂年他们,这里就只有你一个人,我不放心。”
“让你去就去,怎么这么没眼力劲,我是想单独跟老头子说几句话。”叶邢舒踢了下这个死心眼的。
赵翊宁哦哦了声,退到门边:“那你说完了再叫我回来,有个人说说话也不会孤单。”
“快滚。”叶邢舒摆手。
赵翊宁退到祠堂大门,还给她掩上了门。
叶邢舒拿刀划破手掌,走到棺前推开盖子,看到并没有任何变化的叶老。
“再试一次,老头子,我总得再试一次。”
她将血喂给了叶老,兜里的钥匙突然飞了出来,叶邢舒看着悬浮在眼前的钥匙,抓在手里往叶老的心口拍了下去。
钥匙没入了叶老的身体,又弹了出来。
叶邢舒捞回到手里,安静地盯着棺中人。
还是没有一丁点的动静。
等了十分钟左右,仍旧没有任何变化,叶邢舒失望的给叶老擦拭血迹,半盖着棺,退开,站在棺前静静地看了良久。
她转身去推开祠堂的大门,却突然停了下来,慢慢回过头去。
*
翌日。
出殡时辰,叶家殡仪队沿着长道,一路开往为叶老选的风水宝地。
天空不时的飘着雨水,阴沉沉的,看上去像是又有场大雨砸下来。
所有人都看到叶家的殡车队送叶老,司度坐在车里,透过雨幕看着前头的车。
叶邢舒就坐在那里边。
“先生,其他人就在附近目送叶老,”特助打着伞,低头在滑下的车窗旁说道,“叶家的人已经送了回去,刚好能进殡仪队送叶老最后一程。”
司度微不可察的点头,按着手机屏幕,给叶邢舒发了一个见面位置。
他会在那里等到她出现为止。
见了面,她杀了自己也好,打自己也罢,他都能承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