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英忍着,熬着,
她日日夜夜盼望着孩子们快点长大,自己能尽早解脱。
付英一拖二,终于等到小娟子要上学前班了。
铁路小学有自己的学前班,王彬是二级工人可以上。
但是要上铁路小学,还要王彬转正才能上,学校不对外招生,尤其是借读生。
小娟子6岁多了,付英给她送了两天学校,就开始准备让小娟子自己上下学了。
“妈妈我怕!”小娟子沿着铁路边磨蹭不走。
“记住啊,你沿着这条铁路到前面那个小巷子下去,然后顺着大路直走,看到一个小卖店门口左转往前走两条巷子有个厕所,然后从那边拐进去就是学校了。”
小娟子局促的站在原地跺脚,“我不敢!你送我!”
“有啥不敢的,我都带你走过好几遍了,你试试!”
“我不要!我害怕!”小娟子哭唧唧。
付英说烦了,她二话没说扭头就走,小娟子看付英要走站在原地哇哇大哭,付英没有回头,她必须做出这一步。
付英躲到拐角的树后面,看着小娟子一个人抹着眼泪往前走,她不放心后面悄悄的跟着。
小娟子在这一天被逼着学会了成长,学会了独自面对,她确实也做到了,一路上连哭带走就到了学校。
这个学前班里的孩子都非常有钱,家里都是铁路上的。
各个书包漂亮,文具盒都是双层的还有海绵垫子,里面内嵌卷笔刀。
小娟子的是铁铅笔盒,大家都说她的丑,小娟子心里酸酸的,悄悄的收起铅笔盒。
她感觉这个学前班好多了,没有人再打她,老师还会耐心的教给她们一些知识。
小娟子铅笔盒里没有彩色好闻的水果橡皮,没有各种图案的铅笔,都是王彬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一块破橡皮和铅笔头子。
老师看不过去送给小娟子一支铅笔,把她列入了贫困学生。
付英知道后羞愧难当,不是家里没钱买不起一支笔,只是自己忙于小昭,太过马虎没有注意到这些细节,没想到别人家的孩子都搞得那么好,自己小时候上学根本没有铅笔盒。
第二天她马不停蹄的去买了新书包和铅笔,双层文具盒太贵了,她捏着不多的钱犹豫了。
小娟子性格内向胆小,不管心里喜欢什么,她都不会说出来,因为说出来就会给妈妈找事,她会不高兴,会生气抽烟睡觉,不理自己和妹妹。
小娟子如履薄冰的活着,放学了,别的家长都来接,孩子手里都拿着好吃的,嘘寒问暖的被宠着。
小娟子饿着肚子背着书包意兴阑珊往回走,付英一直在不远处看着,毕竟才六岁,一个人还是不放心。
过了几天,小娟子彻底熟悉了,她轻松告别付英自己背着书包走了。
那时候的棚户区孩子都是自己上学的,大的带小的,没有人会觉得这很可怜。大人们为生计忙乎着,顾不了那么多。
学校是包早餐的,每天都是牛奶小米粥配烧饼馒头,小娟子都不爱喝。
她总带着茶缸子,把这些东西都装好,一路捧着带回去给妹妹喝。
小娟子能如此牵挂妹妹,付英心里温暖。
转眼一年的学前班毕业了,马上要上小学,王彬迟迟不能转正,今年是赶不上铁路小学了。
付英早就听隔壁院子里的人说,有一所叫朝阳的私立小学招外地学生,就是要多掏两百借读费。
付英省吃俭用攒下钱,她做了两手准备,如果王彬没及时转正,她就可以出钱让孩子读朝阳小学。
开学报名这天,付英和邻居一起带着孩子来到朝阳小学门口,人们都围满了。
付英指着一栋崭新的五层楼房对小娟子讲:“看看,你的学校好不好?你可一定要好好学习,这里学费很贵的,妈妈和爸爸省吃俭用送你来的!”
小娟子也很高兴,她使劲点点头,这教学楼真好看啊!
外面贴着白色瓷砖,而且整面墙壁上都用彩色瓷砖拼出来漂亮的图案。
透过鎏金铁大门,院子里灌木丛修剪整齐,花坛里开满鲜花,一根闪着光的升旗杆直冲云霄,红色的国旗飞舞。
小娟子看的如痴如醉,想到自己能在这窗明几净的环境里上学真是太爽了。
这时门口出来一个中年秃顶男人,手里拿着一大张红纸,黑色的毛笔字写的满满当当。
后面跟着的人麻利刷了浆糊,红纸就贴在公告墙上。
人们呼啦啦的围上去。
付英也挤过去,人们读完炸了锅,男人拿着大喇叭喊:“今天我们朝阳小学新校区刚刚盖好,收费有所变化,原本二百的借读费增加一百,另外今年所有学生还需要出建校费一千元,只交一次。”
这话一出,人们一阵唏嘘:“你咋不抢呢?我们都是外地打工的穷人,念个书不但要借读费还要建校费。”
“就是啊!我们又没让你去建校!学校搞那么漂亮还不是都从我们身上薅的!”
这消息突如其来,打的付英措手不及,哪里来的一千块。
很多人都愁眉苦脸,虽然已经做了很大的努力,却依然够不到人家的门槛。
“咋办?”付英问邻居。
“还能咋办,送回老家去吧!没办法,念不起!”女人无奈摇头。
小娟子还不知道发生什么,自己即将面对什么,只是蹲在路边托腮,美滋滋的看着漂亮的书皮。
多好看啊,小娟子的眼睛里充满了彩色,她第一次感受到色彩在塑料纸上的变幻,真是恨不得都据为己有。
付英拉着小娟子回家,一路上她愁眉不展,不说一句话。
晚上孩子们睡着,王彬回来了。
“咋弄?朝阳学校今天要一千块建校费!”
“啥是建校费?”王彬听都没有听过。
“就是学校今年新建的楼房,漂亮是真漂亮,但是每个人要一千建校费。”
“开什么玩笑,这就是抢钱,老家一年也花不了一百块,这城里呀都是吃人不吐骨头,老农民你根本就耗不起的!”
“那咋弄,看的开学了!”
“我不知道。”王彬长长叹了一口气,确实不知道该咋弄,谁承想到了孩子上学自己还没转正,而且现在单位风向不确定,考核再考核,等来等去的不知道啥时候是个头。
“送回她姥姥家吧,你妈那边是不靠谱的!”
“小家村没有小学,要到镇上去只能住校!”王彬脑子里盘算着。
“所以送富家坡,好歹还有个学校,先念着,你啥时候转正再给她接回来。就是要苦孩子几年了!”
“有啥苦的,咱们不是都这么过来的?”
“你这话说的,咱们受的苦能不让孩子受就不受,同样是人,别家的孩子吃香喝辣,咱家的受苦受累,想想还是大人无能!”
王彬不爱听着话,闭口不再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