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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谢潇身上的不适已经持续了一整晚。

出宫时候小腹还是隐隐坠痛,但到了城门外遇到谢晋带人前来堵杀之时,那种疼痛就渐渐转为剧烈,生生要将她的魂魄剥离了整个身体。

事有轻重缓急,谢潇已知这个孩子即将保不住,于是就一门心思扑在帮助谢珏逃生上来,毕竟这是所有人的心愿。

昏死之后,好像做了一个长长的梦。

梦里她跪在冰冷的地板上,听萱妃与杜嬷嬷如何如何嘲讽,再如何如何逼迫于她。

然后又梦见了她牵机药毒发那日,她看到自己的身形都变了样,自己给自己吓得半死。

视线一转,她又梦到了谢珏登基,然后派遣她带兵去攻打北元……不对,父皇不是已经废黜了太子,三哥不是做了宁王吗?

宁王!封地!

谢潇大叫几声,彻底从梦中惊醒。

醒来便看到自己置身于太后宫中,看房内的装潢与摆设,是她从前在这里蹭饭时常住的偏殿。

谢潇愣神,花了好一会儿时间才想起发生了何事。

她在裘被里的手悄悄抚上平坦的小腹,整颗心仿佛置身于一个荒芜的旷野,人的魂魄也如同抽离一般,空洞的内心无论用什么都无法填补。

“哀家的好孙女。”谢潇一醒来,侍奉的人就惊喜去前殿禀报,太后被侍女唤了过来,脚步愈发老态龙钟。

好孙女……皇祖母什么都知道了。

谢潇唇角抽搐,死死咬住下唇不言不语。

太后搁下拐杖,自她榻前坐下。

“这宫中遍地豺狼,难为你一个十八岁的小姑娘,竟生生隐忍活了十八年。哀家知你把我这个老太婆当做亲祖母一样看待,何其荣幸。”

一滴没有忍住的泪水自眼角滑落,滴在那一头柔顺青丝下头的软枕上,泪痕自软枕上渐渐淡化,转眼间就消失不见。

“哀家知你与舟舟有情,也敬佩你两次舍身救他,哪怕你不是皇家的骨血,也认定你做皇家的孙女,你不但是皇家的孙女,还是皇家的孙媳妇,余生,哀家罩你!”

谢潇泪眼朦胧,踌躇着唤了一声:“皇祖母。”

“嗳!”太后枯黄干涸的手抚上她泪湿的脸庞,安慰道:“舟舟被人护送到了封地才醒来,他嚷着回来见你,但被身边人拦下了。接下来他会有些困难,但只要他有了喘息的机会,哀家信他,定能回来救你。”

谢潇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两个人之间所有的回忆都变成了锋利的剑刃,将她的心一片一片生生剖了下来。

“为你医治的还是沈大夫,朝野还没有公开你的身份,那妖女既然想让你牵制舟舟,必然不会轻易找你的麻烦。此番你小产失血过多伤了根本,眼下要多休养一阵,以后你就留在这里,让皇祖母来照顾你,可好?”

谢潇点头,她其实去哪里都一样。

“傻孩子,还未成婚呢就掉了孩子,舟舟这个杀千刀的竟还没有给你婚礼,若在跟前,哀家定要打死他这个登徒子!”两个人都是最疼爱的孙辈,太后在这方面倒也不护短。

谢潇被她逗笑,吸了口鼻子,应道:“皇祖母,宫中整日无所事事,咱们祖孙俩,今后有的是时间打牌了,您定要捂好自己的钱袋子。”

太后刮了刮她白嫩的鼻尖,宠溺道:“精猴子。”

与此同时,颖妃宫中,却是另外一番景象。

宫中源源不断烧着地龙,少年身上的衣袍褪至腰间,他光着通红的脊背,上头不光有冷意,更有被人棒打之后那处处触目惊心的红痕。

颖妃手持着长棍,还是第一次对着自己的儿子动了如此大的怒气。

“你再说一遍?”

少年无惧脊背上的沁着血水的斑斑伤口,朝着颖妃的脚下磕了个头:“儿子想娶七姐为妻,求母妃成全!”

颖妃气不打一处来,狠狠又将谢谦肩上抽了一棍:“你确定?”

谢谦垂眸,双手撑在地板上,咬牙道:“月暂晦,星常明。留明待月复,三五共盈盈。儿子确定,就要娶她为妻!”

颖妃张了张口,这两天得知了许多从前不曾知道的事,惊得她整日整夜地睡不着觉。

小七不是皇家血脉这件事就已经够令人惊悚了,她竟还与谢珏有了孩子。

更可叹的是,她的儿子还嚷着要娶小七。

“小七虽不是皇家血脉,可从小看着她长大的情分摆在那里,母妃还会如从前那般待她。但她已与你三哥有了夫妻之实,便算是你的三嫂,弟继兄妻,有悖伦常!”

“他们根本没有成婚,这一切都是三哥一厢情愿,强要来的。”少年面色笃定,想起了城门口那日她满身是血的样子,心中就对谢珏多生出了几分不满。

“真男人就该以妻为重,他使七姐有孕却无法娶她,如今还抛下七姐远赴封地,留姐姐一人在京城艰难度日。万幸,今后他们两人已再无见面的机会,所以儿子,下定决心要娶七姐!”

“混账!”颖妃手中的木棍直指谢谦,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人家两人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真清楚?你三哥只是远走又不是死了,谁能确定他今后不会再回来?再说,你才十五岁,就想着娶妻,还要娶你一个,比你年纪大的嫂嫂为妻?”

“她不是我嫂嫂,她是我七姐!只比我大三岁,我如今都比她高了。”

少年讲述着他心中独有的一片隐秘天地。

“我小时候很爱哭,她明明总受萱妃欺辱,却还是抹着眼泪帮我,多番安慰、鼓励我。她一个人在宫中如履薄冰,受萱妃鞭挞也不敢找太医看,只敢偷偷问我要些祛痛的伤药,从小到大,姐姐是信任我的。

我送给她的蓝色烟花她很喜欢,还作了画送给我,如若我在她的心中没有分量,她怎会多次对我敞开心扉,满怀期待地接我回京过年?”

颖妃无奈道:“她对你这是兄弟姐妹之间的爱护之情,与相恋男女之间的情谊是不一样的。你还小,等再过两年你就会懂的。”

“我已经懂了,我早就开始喜欢她了。”少年抱着颖妃的腿苦苦央求:“母妃您同意也罢,不同意也罢,三哥好不容易不在她身边,这是我唯一的机会!”

颖妃身体陡然一震:“谢珏可是你亲三哥,你要与他争夺小七,也不能伤了兄弟感情!咱们可做不出那种手足相残的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