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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倒是好使唤。”

李东生喃喃着苦笑,随即低头瞧了眼自己那一双跑了线的胶鞋,顿时有些自嘲起来。

他一个堂堂副厂长,现在却同一线工人一样趟水拉布,怕是搁那些城里的客户们笑话。

“六十年代,这样规模的厂,说出去还算‘国营重点企业’呢——也不过如此罢了。”

想着,他不由叹了口气。

大雨愈发密集,噼里啪啦地打在厂房的铁皮屋顶上,声音震耳欲聋。

积水顺着沟渠向外淌,难闻的潮气扑面而来,浑浊中还夹杂着些未捞尽的旧布料碎屑。

……

“厂长!厂长!”随着一声急促的喊声,一个瘦高个的年轻工人跑进来,边跑边哭丧着脸喊,“仓库那边,渗水变大了,存货快保不住了!”

李东生的心猛地一紧,一个箭步冲过去抓住对方的肩膀,“多大的水?到哪儿了?”

“地上的水线已经快到膝头了,再淌下去,货得全泡了!”

“这天杀的!早不来晚不来,偏这个节骨眼上来捣乱!”

李东生用力搓了一把脸,眼里闪过一丝狠劲,“走!带上几个人,立马把布疋往高处挪。有啥推车吗?麻绳也行,能抬多少抬多少!”

年轻工人犹豫了一下,期期艾艾地说:“可是——可是——厂里那几张单就靠这批货交差,要给客户知道被雨折腾……怕——怕咱厂人背话。”

“人背话还是厂背话?”

李东生瞪了他一眼,一把推开他就往仓库那边走。

他这一动,厂里值班的几个老兵油子也立刻跟上。

等李东生一路忙到仓库时,那里早已成了泽国。

砖垛上的布疋干湿不一,仓库四角的几个姑娘神色慌乱,各自踩着砖头垫高身子拼命往外递布料。

“小银,小玉——动作快点!把靠窗的都交出来!”

领头的一个女工嗓音发颤,眼看着脚下那砖块渐渐被水没去一半,细胳膊细腿压根提不动沉重的湿布卷。

“让开!”李东生迈入大水中,完全不顾自己被水里泡着,伸出手来直接扛起布疋冲到高处,连连吼叫着让大家保持秩序。

几个力气大的工人很快形成了梯队,但突如其来的雷鸣一响,有人的手滑了一下,巨大的布卷直接滚到水里翻得泥浆四溅。

“妈的!”李东生气得直骂。

他咬牙从水里捞起那布疋,转头看向站在门口的王大壮,“大壮,你的人呢?”

“大部分在机器那边守着呢!”

王大壮跑得满头是汗,但眼里有些急躁,“东生哥,这水再不上不封掉出水口,机器那边也保不住啊!”

“你这是要鱼和熊掌兼得啊!”

王大壮的唠叨让李东生火了,掀开湿透的衣袖冲他吼了一嗓子,“再不去,咱设备全劈了。客户订单不催死我也得砸厂牌子!”

王大壮下意识靠后了一步,脸迅速涨红。

嘴里憋了半天,才低声说:“那我守机器吧。”

大雨依旧倾盆倒下,李东生顾不得更多废话,只是一边筛选着问题,一边骂自己没早找补救法。

就在他抬脚要转战另一处,突然听到墙角边传来一阵变调的电流声。

“厂长!短路了!”

年轻工人吓得嗓门都提高了。

“快断线路,拉闸!”

李东生扯着嗓子喊,声音几乎被雷声盖过。

年轻工人哆嗦着手,好半天才摸到闸刀,猛地一拉,仓库里骤然陷入一片黑暗,只有雨声和隐隐约约的流水声。

危机暂时解除,李东生抹了把脸上的水,这才感到一阵刺骨的冷。

仓库里骤然安静下来,只有雨声还在持续不断地敲打着屋顶,像是某种沉闷的鼓点。

潮湿的空气中带着焦糊味,混合着布料受潮的霉味。

李东生抹了把脸,浑浊的水珠顺着他的下巴滴落。

他环顾四周,狼藉一片,到处都是湿漉漉的布匹。

“他娘的!”李东生忍不住骂了一句,心里盘算着损失。

要是耽误了交期,赔违约金不说,厂子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信誉也要完蛋。

“东生哥,现在咋办?”

王大壮凑过来,语气里带着一丝不安。

李东生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先把能抢救的布匹都晾起来,明天太阳出来晒一天,兴许还能用。通知所有工人,明天一早全部过来帮忙,误工费照算。”

“那……机器呢?”王大壮指着仓库角落里被防水布盖着的机器,担忧地问,“泡了水,怕是要坏。”

李东生走过去,掀开防水布一角看了看。

“这可是咱厂的宝贝疙瘩,进口货,弄坏了上哪儿再买去?明天找电工来检查一下,看看能不能修好。”

他叹了口气,心里隐隐作痛。

忙活了大半夜,总算把仓库里的积水排干净,受损的布匹也大致清理了出来。

李东生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家,简单冲洗了一下,便坐在桌前开始翻看订单合同。

他得仔细检查一遍,看看有没有什么疏漏,明天好跟客户解释。

正看着,一滴水珠落在了合同上,晕开了一小块墨迹。

李东生抬头一看,房顶竟然漏雨了。

“这老房子,也该修修了。”

他自言自语道,心里盘算着要不要请个泥瓦匠来修补一下。

这房子也才建不久呢,没想到这个年头就有豆腐渣工程了。

第二天清晨,雨终于停了。

李东生早早起床,先去厂里安排了晾晒布匹的工作,又给几个工人发了特殊津贴,作为昨晚加班的奖励。

“东生哥,今儿这电站修理的能拖到什么时候?”

王大壮踩着泥巴路跑了过来,手里提着个旧茶壶,边喘气边问。

“谁知道。”

李东生揉了揉太阳穴,声音里透着几分疲惫,“听说是电缆那头烧糊了,估计要大半天。再这么没电,咱厂子的机器就别指望了。”

“大半天?”

王大壮“啧”了一声,脸上满是愁色,“这接下来可干啥?人都闲着!”

李东生没说话,只是踱着步子回到厂房里。

他目光扫过一条条晾起来的布匹,又落在角落里机器的防水罩上,最后幽幽叹了口气。

这几个月厂里接的订单不少,可真是一桩桩操心的活儿,本想着趁这波赚笔大钱让家里好过些,现在可倒好,才下了一场雨,白折腾不少。

“得,这电那边大壮你帮我盯着点,我先回去一趟。”

李东生抹了把脸,突然想起了什么,“你下午势必要找人看着那机器仔细点,修电力了第一时间叫我。”

王大壮应声走开了,李东生甩甩脚上的泥水,顺道就往金花那走去。

刚合上厂门,他的眉头舒展了些,转头心里便冒出个念头:反正厂子这会儿暂时顾不上,不如带妙妙去镇上给她置办些上学的东西,顺道买些家里紧缺的杂粮和吃喝。

想到这儿,他加快了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