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松阳眼中寒光闪烁,“这个忙我恐怕帮不上。孟参谋长,我没有什么能力去关心人拯救人,死者家属我都还不知该怎么面对,更没有资格去代替死者原谅任何人,请恕我无能为力!”
孟浩东皱皱眉毛,又舒展开道:“张团长,我知道你失去恋人的痛苦,只要能够减轻你的痛苦,让你出一口气,你打她骂她都无所谓,甚至军法惩戒她也可以,只要能够让她解开心结!否则她现在每日悔恨自责,连飞行员都不做了,这不也是我们国防力量的损失么!”
“像她这样的人,不去做飞行员,不一定就是我们的损失,一个在温室里备受呵护的花朵,本就不该出现在战场上,那是对自己以及所有同袍的不负责任!”
孟浩东紧抿着嘴唇,深呼吸一口道:“张团长,她那也是无心之过,难道你就想让她背负一辈子么?这跟毁了她有什么区别?”
张松阳也寸步不让:“孟参谋长,自始至终,我可一直都是受害者,怎么就能说是我毁了她呢?那又是谁毁了别人一条活生生的生命呢!”
孟浩东已经难压怒火:“张团长,凡事总得向前看,你已经是一个高级将领了,总应该为自己的前程着想吧?”
“我同时也是一个普通人,有自己的爱恨情仇,违背本心的事,我死也做不出来,三军可夺其帅,匹夫不可夺其志!”
“好,好,好!好一个匹夫不可夺其志,张团长真有骨气!那你就好好养病吧,孟某不打扰了!”
孟浩东摔门走了,张松阳的左边脑袋又在隐隐作痛。他揉着脑袋躺了会,江洒尘又来看他了。这次江洒尘拿了一个纸包,里面居然有两颗西红柿和七八颗草莓。“实在没有其他水果了,我就从农产品车间要了这些,别嫌弃,嘿嘿!”
“那边的人不好说话吧,谢谢了!”
“看你,这么客气干啥!”
没有聊上几句,胡青英又进来了。江洒尘赶紧立正敬礼:“旅长!”
胡青英点点头,江洒尘识趣地走了。胡青英道:“听说孟参谋长来过了?”
“嗯。原来孟娇阳是他女儿。”
每提到这个名字,张松阳的心脏都会抽搐一下。
“所以他替孟娇阳说情?”
“他可不是说情,他是来威胁我的,哼。”
胡青英从他的袋子里拿出一颗草莓,两口就吃完了。“你放心,有我在,他别想对你做什么。”
“我不信他能对我做什么,也不怕他做什么。难道太空军还是他家的不成?再说我也没把这什么前程当多么重要的事,比起现在,我情愿在地球过轻松日子。要是他还能让我在地球待不下去,大不了我移民火星去!”
“别说这种蠢话。”胡青英提醒道:“也别太不当回事,他在太空军的人脉多得很。”
张松阳并不屑于去提防他。如果太空军内部真会因为孟浩东而针对自己,那就说明这个太空军并不是他值得为之奉献的太空军,这个军官不当也罢。
“对了,他一直在说孟娇阳驾驶不了战机了,是怎么回事?”
“那次事件导致了两人阵亡,孟娇阳内心愧疚,也无法再面对其他战友,就暂时离队去她父亲那里了。你恨她么?”
沉默了一会,张松阳才回答道:“是的!”
“心里难过的时候,多干点事就好了!我看你也没什么问题了,不如赶快归队吧!”
“有,我头疼,哎呦——,还不能归队!”
胡青英斜眼看着他,这小子打仗风格随自己,这寻借口的风格居然也随自己!
“总部让我们乘胜追击,攻打土星系统呢,你得继续带着你的人训练!”
“打土星系统?那就打呗,反正我在这里也能一起到达土星!”
胡青英无奈,也不想过分逼他,就摇头道:“那你就再休息一天吧,明天再归队!”
六月十七日,联合舰队在盖尼米得星完成集结,三艘运输舰清空了所有弹药,以及大部分食品等物资,带上了阵亡将士的遗体,开始向地球方向返航。而剩下的战舰也从地面补充了水冰,也同时向着土星系统开拔。他们要一鼓作气收复泰坦星,并清理土星系统,成功之后,距离地球最近的外星人基地就会从距离10个天文单位的土星,变成30个天文单位之外的海王星了。
土星轨道到太阳的距离有10个天文单位,约是木星轨道的两倍;天王星轨道又是土星轨道的两倍;海王星轨道有接近30个天文单位,是土星轨道的三倍。这些年天王星因其方位的原因,一直都没有被外星人染指,真是一个幸运儿。
张松阳在十八日出院归队,开始每天跟着部下一起训练,把那份伤感密封藏在了心底。
常之华的遗物被送到了他的宿舍,有一只智能手环,一枚白玉京保卫战纪念章,一枚优秀飞行员勋章,一枚蓝色发夹,和一只一米高的q版毛绒老虎。张松阳每看到这些,心中就是一阵绞痛,只好用一只不透明的箱子装了放在角落。但是此后每当看到这只箱子,心里还是一阵难受。
没有亲自乘飞船向外飞,就不会感受到太阳系的浩瀚。联合舰队一直加速了半个月,窗外的恒星方位和银河轮廓似乎都没有什么改变。
张松阳经常跑到舰桥,或站或坐凝视前方,却基本不与人搭讪。在舰桥值班的领航员和情报员等人慢慢熟悉了这道孤寂的身影,对他的事情也了解透彻,就很少去打扰他。
通常情况下,舰桥都是很安静的状态,值班的人把能聊的话题早就聊完了。偶尔有国内的热点新闻传来,虽然信息传输基本没有时差,但心理距离太过遥远,大家就有种局外人一般的错觉。
深邃的夜空就像一只巨大的眼睛,当你凝视它的时候,仿佛也在被它凝视。它的深邃穷尽人的一生也无法堪透,人的躯体灵魂却仿佛一眼就会被看穿。有的时候,张松阳感觉这寂夜似乎就是最终的归宿,它好像正在向自己发出邀请,只要自己轻轻一跃,就能做到灵魂离体,探出窗外与之拥抱融合,只留下这副不值一提的笨重皮囊。
每当这种感觉来临,时间的概念就会淡化。它可以是一瞬间,也可以是一整天,对于张松阳来说,并没有多大区别,也不能影响他思考和感悟的体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