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一而再
如若说，帘内传出的惨叫哀嚎已经足够瘆人，那眼前这由腐肉和白骨勉强撑出的蛇人身形简直可以用恐怖来形容了。一根根盛放着七色魂花的藤枝渗出剔透的粘液，包裹着发黑的烂肉和森白的肢骨，而那些藤枝则像一条条小蛇般不停的蠕动，在躯体上缓缓游动，穿入腐肉、刺进白骨，随即便是那不成人形的蛇身人的一声声哀嚎。
李淳和瑞木昭一并站在掀开的幕帘前，许久都默不作声。
“七爷……”李淳最终还是先开了口，问道：“这便是育魂术吗？”
“又像……又不像……”瑞木昭靠过去，伸手想要去摘藤枝上的魂花，可手刚触到其中一朵，那魂花便瞬间化进了粘液中，“这七色魂花确实是育魂术结出的花形，但我见过的育魂术没有这些粘液……而且，魂花皆开在骨节间，花藤埋在肤下覆在骨上，不会像这般游动……”
还未等瑞木昭说完，一直站他们身后着急的影蚺忍不住了开口：“少主大人，这真的是育魂术！袁先生说，我父君精魂被剥，五魄不全，用的术法种子是他加了其他术法养出的，所以……所以才会有所不同吧……”
瑞木昭听完后，轻叹了一口气，蹲下身，指着那具残破的尸骨胸口对李淳说：“以血催动育魂术的方法是从这里将鲜血灌入，待血行至颅顶种下吉莘草，便可以结出虚形。”
“不、不！”影蚺又抢过话去，拽住李淳的衣袖说：“袁先生说，只需在颅顶用一滴您的龙血便可！只需一滴！”
李淳疑惑的看看她，又看看瑞木昭，见已经起身的瑞木昭冲他微微点头，他便避开影蚺的拉扯，将手伸到已露出白骨的颅顶，指尖轻轻一点，便落下一滴沸腾着的龙血。
没入粘液中的龙血静止在白骨上，没一会儿粘液涌动起来，开着魂花的藤枝越游越快，奔着颅顶而去……
魂花凋谢，藤枝钻入颅骨，在骨中生出血红色的枝蔓，延着骨缝蔓延开来。伴着更为痛苦的哀嚎声，生长的红色枝蔓爬遍了那蛇身人的身体……当所有骨缝被撑裂，又被枝蔓填满时，原本只比他们高出些许的蛇身人一下子大出了好几倍。
他们身下的盘兽忽然开始慌张的摇头摆尾、四足乱颤。一声锐利刺耳的惨叫后，那蛇身人突然用蛇尾卷起帘架的一根柱子，掀翻了帘架，逼得瑞木昭他们不得不跳离盘兽的背脊。
“……云姬……”未见张嘴，却有诡异的声音从那副溃烂的、露着白骨与腐肉的头颅中发出来。
影蚺看着面容已经狰狞得看不出原貌的父君，颤巍巍的轻唤了一声：“父君？”
白骨森森的蛇身人喘息着从盘兽背上迟缓的爬下，弯下身体递上脑袋凑近她，又用那双干扁的眼睛来回打量着，半晌才疑惑的叫了一声：“影？”
“父君！”影蚺泪流满面的想要扑进那蛇身人的怀里，可手刚一碰触到那些粘液，便惊叫起来。低头一看，一双玉白的手已经被烫得通红。
李淳扯回影蚺，冷冷地告诫她：“青龙的力量可不是你们咒血一族随随便便可以承受的。”随即又引出手臂的长羽飞到空中与那蛇身人平视。
“前鳞域大君嵘蚺？”
“你是……谁……？”
“守龙卫——李淳！”
“……守龙卫？……李丰之子……？龙守候……？”
“对！我就是李丰之子！被你们鳞域灭族的龙守候府少主，李淳！”
“灭族？……哈哈哈，氐丘灭了……？”嵘蚺喘息着痴笑起来：“若杀了你……那么……诅咒……我族血脉的……青龙……就再也没有看门的犬了！哈哈哈哈哈！”
“就算只剩我一个守龙卫，你们鳞域也休想拿到青龙血！”愤怒的李淳唤出双刃刀，用刀尖抵住嵘蚺的眉心，“告诉我，六年前与你们勾结灭我全族的岽铭人到底是谁？……是不是岽铭的大皇子，瑞木尚？”
“勾结……”嵘蚺身上的粘液突然静止了，“云姬！”一声狂吼穿入云霄，从嵘蚺胸口绽出一朵七色花蕊的黑色魂花浮出粘液直扑影蚺。
“小心！”瑞木昭一把推开影蚺，避开扑来的黑花，朝着李淳高喊：“这不是育魂术，是楑鬼！那鬼花要抢至亲的活血，快把影蚺带走！”
可惜还未等李淳抓住惊恐万分的影蚺，那黑花已经一口咬住她的脖子拖进粘液中。
“把她拉出来！”瑞木昭抽出腰间的另一把青藤相绕的细剑，空中一抖，青藤长成一根长鞭。长鞭一甩，鞭身劈散一处粘液，李淳立刻伸手将她的半边身体拽了出来。
散开的粘液再次聚拢回嵘蚺的身体，而另一处骨缝又开出一朵黑花，顺着影蚺被拖出的躯体一路缠绕爬行，朝着李淳的手爬去。
“还不快来帮忙！”瑞木昭对着身后那群被吓傻的蛇身人大喊，众人这才回过神来一同拽住影蚺的蛇尾。
第三朵黑花开放了，而影蚺也终于被拖了出来。只是，她脖子上冒着血，肌肤被粘液灼得又红又黑，蛇尾因龙血的力量而斑驳，蛇鳞稀稀落落的掉了一地。
七色花蕊的黑花越开越密，没一会儿便将嵘蚺的整个身体包裹了起来。
“七爷，这是怎么回事？”李淳望着黑花上扭动的花蕊，问。
“影蚺给嵘蚺种下的不是寻常育魂用的种子，而是楑鬼果。普通育魂术使用的种子叫楑香果，无需用血也可育出魂花，魂花有七色，初时会从白开至蓝，直到单花现七色才会结出灵魄。而楑鬼果……即使灵魄已毁，它也能结出实形，但必须用血养才会开花，只是鬼花与魂花不同，鬼花最后一色是黑色，且花蕊为七色，结出来的则是鬼魄……”
“什么叫鬼魄？”
“血养化的楑鬼果带有剧毒，那种毒会渐渐腐蚀掉精魂，而失去精魂的灵魄自然就成了鬼魄……黑花需要鲜血滋养，越是近的血脉，鬼花就越能开得茂盛，鬼魄的力量就越大，所以它才会抢影蚺。”
“七爷，那现在嵘蚺……”
“楑鬼正在结魄，”瑞木昭探了探影蚺的鼻息，“精魂越弱，嵘蚺的神志就会越不清醒，但在失智之前，他一定会去找云姬！”
瑞木昭话音刚落，李淳便将离他最近的蛇身人拖了过来，一字一句的交代：“你们带上影公主先行一步，沿那边的山道一路往东，我们随后就跟来！”
盘兽再次一步一印的向前行进，蛇尾谷中又传出了风吹铃仙的歌声……而芜城的那一方，绣着玄雀纹饰的旗帜在铁蹄踏出的尘烟中飘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