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现在,她都还在背叛她这个姐姐。
努尔波来提没有拆穿,只是说:“前段时间你受了不小的惊吓,该好好放松放松。接下来的一段日子里,我可能会很忙,正好这会儿有点时间,带你去个地方。”
本应该让扎乸感到温馨感动的话,却反而让她后背发凉。
“其实不用……”扎乸想拒绝,她的心里浮起了很不好的预感。
努尔波来提没有容许她拒绝,直接带着她走了。
夏日,傍晚十分的山脚草原算不得美丽,草不够鲜嫩,甚至有些发黄。有些草甸子都是发黄干秃的,还好临河的地方长了不少烂漫的野花,随风轻轻摇曳,让草原的风情得到了维持。
荒废的土屋在晚霞的余晖下显得孤零零的,趴在窗户口的小男孩儿别克眼巴巴地望着远方。
他很想大声问一问,问问哈曼爷爷什么时候会来接他去找姐姐。
他太想姐姐和奶奶了。
可是,他不能发出声音,怕招来坏人。
咕咕咕……
是他的肚子饿了,正闹腾。
他其实从昨天早上开始就在饿肚子了,哈曼爷爷送的吃的已经吃完了。
为什么哈曼爷爷不来看我了?是不要我了吗?
难道是我去年偷了他家的小羊羔子跟我一起睡觉,被他记恨了?
他会不会出什么事了?
挨饿的滋味真不好受,像要死了,却又断不了这口气。
就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不远处的地上一个黑乎乎的小东西吸引了他的视线。
翻来滚去的,是个活物。
仔细一看,竟然是一只小鹰。
那只鹰看着比九歌要大点儿,像是受了伤,飞不起来了,只能在地上连滚带爬地跑,逃命似的。
鹰的身后居然是两头白头牛,逗耍似的逼近小鹰。
“不好!”
别克为小鹰捏了一把汗。
“快过来!到我这里来。”
他想着,小鹰要是飞进了屋子,他就马上关上窗户,这样的话,那两头雄壮的白头牛就拿小鹰一点儿办法也没有了。
可是,小鹰受伤太重,就算连滚带爬,速度也太慢太慢了。
看着小鹰苦苦挣扎的样子,别克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加油啊小鹰。”
小鹰发出啁啁的声音,拼尽了全力扇动翅膀,身体一点点后退。
白头牛一步步往前,悠闲自在,有力的蹄子随时都有可能会踩在小鹰的身上。
别克捡起窗台角落的一块石头,朝着白头牛扔了过去。
白头牛受到惊吓,往后退了几步,但是很快又怒气哼哼地回头了。
它腾空两条前脚又重踩下去,在地里冲来冲去。
别克吓坏了,往后退了好几步。
那只受伤的鹰也受到了惊吓,翅膀扑腾了两下,竟半飞半跑地跌撞在门口前。
白头牛反应极快地朝着这边冲了过来,别克急忙跑到门口,拉开了房门!
他的小手一把抓住小鹰,嗖的一下藏到身后。
白头牛顶撞过来,与他四目相对。
他好像感受到了白头牛的滚热愤怒的鼻息!
砰!
他几乎用尽了全身力气关上了房门,震得灰尘簌簌。
门关上后,后怕的他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
虽然害怕,但是看到眼前的小家伙得救了,他还是欣慰地笑了。
他不知道的是,刚才那巨大的关门声响被不远处巡逻的挖金贼给听到了。
挖金贼已经朝着这边走来了。
挖金贼看了看两头白头牛,又看了看土屋,猜想可能只是牛顶撞到了门发出了声音。
可是,下一秒他门就在地上看到了人的脚印。
这种地方怎么会有人来?
两个挖金贼互相看了一眼,彼此心领神会,提起精神往土屋靠近。
他们来到土屋门口,推了推门,发现门被锁着。
别克以为是白头牛在顶撞门,吓得不敢动,蜷缩成一团的身体瑟瑟发抖。
突然,窗户口闪过一道影子,一个满脸油彩的人跳了进来!
看到挖金贼的那一刻,别克绝望地哭叫了一声!
他亲眼看到挖金贼杀了他的父母,对这些人有着深深的害怕。
两个挖金贼得意地笑了。
“没想到还真找到这个臭小子了,这下好了,回去交差,大功一件。”
两个挖金贼把别克拖出了土屋。
刚拖出来,一个蓬头垢面的女人就朝着他们冲撞了过来。
女人穿得破破烂烂的,衣不蔽体,露出在外的皮肤很多,而且都长着奇怪的疮和红的黑的疙瘩,看得人心里发毛。
两个挖金贼知道这个疯子就是当初用来祭天的加依,吓得松开了孩子的手,赶紧闪躲。
他们一是觉得加依晦气。
一个被祭过天的人,跟鬼没什么分别,谁碰到谁倒霉。
二是怕被加依感染上病毒。
加依现在这个样子,谁看了都会觉得她是病毒载体,是可怕的生物毒药。
两个挖金贼一松开别克的手,加依就把别克抓在手里不放了。
别克哭嚎着,喊着姐姐、奶奶和哈曼爷爷、哈森哥哥……
疯女人什么也不管,拖着他就走。他们走过的地方,被拖出一道划痕。别克的小身板儿经受不住这么野蛮的摧残,小腿被刮出一道道血痕。
眼看他们越走越远,一个挖金贼想追,却被另一个挖金贼给拦住了。
“喂!不要命了!”
“听说这个疯女人逮着什么活物都吃,所以……”
所以,别克就算不被他们带走,下场也是一样的。
两个挖金贼没有追疯女人和别克,甚至觉得他们走远后,听不到别克那疯了一样的哭嚎,天地都清净了。
疯女人一直拖着别克,直到在一个脏兮兮的臭水沟旁边才停下来。
别克的嗓子都哭喊哑了,但还是没停止哭泣。
“好了,别哭了,再嚎会成哑巴的。”
加依突然开口说话,让别克愣住了,他好奇地望着加依。
大概是好奇发疯的女人居然还能说话,而且说得这么清楚。
加依见别克在干呕,给了他一团野棉花,“实在受不了就塞住鼻子。”
“你再坚持坚持,很快就到了。”
她带着别克走入污水后的垃圾堆。
别克不想去这种地方,身体往后用力。女人松开了他的手,自顾自地往前走了。
别克不懂她吃力地拖了自己一路,还摔倒了好多回,都快到目的地了,却把他给放了!
但他懂得,再不逃就没机会了。
他刚转身,身后就传来疯女人的声音:“你跑不了多远就会被那些人抓住。他们会怎么处理你,你应该知道吧?”
别克停下了脚步,回头看向疯女人。
是啊,那些挖金贼不会放过他的。
可是……
这个疯女人就会放过他吗?
加依的声音又响起了:“想活命的话就跟我走,想送死的话就自己游荡去。”
别克当然选择活命,哒哒哒地追上了女人。
加依低头看了一眼惨兮兮的孩子,嗯,孺子可教。
加依带着别克走进垃圾堆的深处,穿过一片小树林,就是一片开阔地带,毫无生机的风湿地貌,狭窄的沟壑里竟藏着一个房间大小的空间。
这便是加依的家了。
她的家不脏,就是有点儿乱,一件羊皮大衣就躺在地上,旁边还有几件衣裳。
加依把衣裳捡起来,放到一边。
没了地上的衣服,小小的家一下子就整洁了。
这和别克想象中的疯子的家完全不一样。
加依看到别克一直盯着石头桌子看,便介绍说:“我自己做的,你要是感兴趣的话,也可以做一个。”
别克咽了下口水。
加依这才意识到,这孩子是在看石桌下面的食物,是几块饼,用塑料袋装着。
她把饼捡起来,递给别克,又拿出一盒奶递给他,“应该饿坏了吧,吃点儿。”
别克饿得都快晕过去了,顾不上客气,狼吞虎咽起来。
加依说:“我有病,有时候会发疯,有时候又很清醒。你小子应该庆幸我是在清醒的时候遇到你的,不然的话,你就死在那两个挖金贼手里了。”
“我清醒的时候会整理这里,也会弄点儿吃的,还会去偷那些挖金贼的东西。但是,有时候会犯病,跟个疯子一样。”
她问别克:“你以前见过疯子吗?”
别克的嘴里包着一大口东西,愣愣地摇头。
“那恭喜你,你现在看到了。”
“……”
加依说:“我跟你说这些,是想告诉你,可能我随时会犯病,会照顾不了你,到时候你需要自己想办法。”
别克停下了吃的动作,疑惑又无助地望着加依:“我需要做什么?”
“活下来。”
别克似懂非懂,却很坚定地点头。
加依很欣慰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