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左郦也只是微微垂下头,恭顺安静的听着太后训导,可左郦愈发这般模样,太后心中的不满也就愈演愈烈,忍不住又将人上下打量了一番。
“哀家听说你近日吃的都是素食斋饭,你这身子骨还吃这些,哀家看你若是是要批了袈裟就能立刻做和尚去了。”
“哪里还有中宫的模样。”
掩在袖子下的手攥了攥,左郦的面儿上仍保持着得体的微笑,她道:“母后教训的是。”
“不过儿臣听闻母后前些日子也病了,儿臣体弱没能在您跟前儿服侍,好在白贵嫔是个有心人,在您跟前儿尽心伺候,可是儿臣实则有愧,所以亲手抄了佛母经文,在香案前供奉。”
“以求菩萨可以保佑母后身体康健,依着儿臣便吃些斋饭。”
几句话说的,太后一时语噎,定定的看了左郦许久,李乾一侧看着,此刻也不免出言道:“皇后是有心了,这事儿怎么不早说。”
他又同太后道:“皇后如此孝心同儿子是一样的,母后身体康健儿子才能心安。”
说罢,他复又握住左郦放在膝上的手,左郦身子一僵,李乾同她已少有这样的亲昵了,手背上上传来冰冰凉凉的触感,让她一时晃神。
“是,儿臣同陛下一样视母后为慈爱的长辈,如今姑母已去,儿臣见母后就如姑母一般。”
说着,左郦眼角带了盈盈的泪光,她微微垂首,带着鬓间的金凤步摇也跟着轻轻摇晃着,太后惊愕,她从未见过左郦在她面前还能摆出这副模样,没忍住她额头上的青筋抽了两下。
“是,哀家知道你的孝心,方才也是看你近日消瘦这么多,一时担心你身子才一番言语。”
太后顿了顿,眉梢稍稍吊了起来,她道:“方才哀家几句话,皇后倒回说的好,还这样的伶牙俐齿,想来身子无恙。”
左郦抬头同太后双目相对,左郦明晃晃的看着太后漆黑的瞳孔里折射出阴冷潮湿的异光,她嘴角扬出一抹极灿烂的笑容。
“有劳母后如此忧心儿臣,儿臣惶恐。”
太后抬手将袖子一摆,正好从左郦眼前擦过,她道:“惶恐?看你的脸色,可看不出有一点儿惶恐。”
气氛又僵住,李乾淡淡的看了一眼,龙冠上垂下来的珠帘将他的脸上的表情模糊掉,随后转首拾起桌上的茶盏,轻轻抿了一口。
却是并没有要说话的意思。
安静的大殿内,不知哪里传出一道有力的嗓音:“臣恭贺陛下,太后慈爱,帝后和睦,乃是兴盛之像,也是天下人的福分。”
上首几人不免抬起眼帘,视线从上而下扫过去,一道道凛冽的目光落下来,将那人从座位上逼出来,他躬身跪在地上。
连连磕了几个头,轻声道:“臣恭愿太后,日月昌明,日月同辉,愿太后,千秋岁。”
太后的眸子微动,她的目光紧紧盯着跪在地上的人,良久,她忽笑道:“哀家老眼昏花,如今看不清了,不知道有没有认错人啊。”
“国舅爷快快起来吧。”
左宁抬头,讪讪地笑着,脸上带着几分讨好:“太后娘娘慧眼如炬,微臣不想还能得您相认,实乃微臣的福分。”
闻言,太后唇边勾出一抹不屑的笑,她转头看了左郦一眼,随即射出一道冷冽寒光:“近日该是三品以上的内沉可以入殿,哀家若是记得没错,你尚得皇帝封召也不过是光禄寺卿。”
这话似一支锋利无情的冷箭,毫无预料的射了出去,左郦有几分难堪,左宁脸上也尴尬,他没忍住将眸子投向左郦。
察觉他的动作,太后忽的笑了起来,闲闲道:“瞧瞧,哀家差点忘了,国舅爷快快起来吧,吃些酒,压压惊。”
“太后娘娘记得不错,微臣厚着脸皮就求一句,微臣人尚有心为民做事,不在于官职大小,若是有机会,定然尽心竭力。”
说罢了,左宁忙的起身,不过尚还为跪过这么久,膝盖微软,不觉有些无力,打了一个踉跄,才慢慢的回了座位上。
似笑非笑的瞥了一眼左郦,太后收回目光,她举杯道:“如今时光飞逝,匆匆而过,竟不知如此哀家也到了知命之年,本是无意这样大张旗鼓的,前方战事吃紧,哀家心中也痛,还劳尔等朝臣。”
太后发言,众人忙都起身举杯,为这天下最尊贵的之人贺言。
“太后娘娘寿诞,未有歌舞,未有荤食,还另有捐赠,太后娘娘如此体恤民情,臣等替百姓谢太后娘娘。”
酒落肠中,遥遥举杯。
人群中窜出一道悲戚的话声儿:“多年不见,如今再见母后,儿臣看您鬓间白发,心中一时愧疚难当,这天下之人无人不记母恩,可儿臣不孝,竟这么多年未在您跟前儿尽孝。”
众人不觉都寻声望过去,可见李乾左手边儿的案前跪着一人,独属亲王的石青色的绣五爪金龙四团吉服,让人心头一跳。
福王跪着,再抬头时,也是满脸泪痕,他身侧的福王妃亦是如此,同夫一同跪着,哽咽道:“王爷思母心切,从不忘母后之恩,前几年回不来时,只能在九月初十这一日朝着东给您磕几个头。”
太后十分动容,她抬手将眼边儿的泪水擦去,却不料身侧的长公主也俯身跪下:“今日听得福王一番话,倒是让女儿这个长姐更是羞煞,论起来女儿更是不孝,身为长女未能在母后跟前儿尽孝,也没看护弟弟们,女儿才是有错。”
太后一时泪更是重了,她泪眼朦胧的挥手示意,又转首紧紧的拉住李乾的胳膊:“你们两个坏的,今儿个铁了心的让哀家心痛,皇帝快让她们起来。”
李乾的眸子落在太后握着他胳膊的手上,明黄色的衣袖上由金线刺绣龙纹,随着太后的动作,变得扭曲狰狞。
他拍了拍太后的手,安抚道:“母后这话说的不对,即是身为子女,如今能有这番醒悟,可是难得,如此不过朝您跪了跪,算得了什么,您又不是受不起。”
闻言,太后的身体轻颤,看向李乾的眸子里有些不可置信的意思,她强笑了笑:“如今大殿之中,怎么好让她们这样跪着,她们的心意哀家明白。”
她说着,挥手示意长公主和福王:“快些起来吧。”
长公主与福王见李乾不说话,默契的对视一眼,随即就着太后给的台阶起身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