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间破旧的木屋,仿佛被岁月遗忘在深山老林之中。
泥土夯实的墙壁上,斑驳的裂痕像是老人脸上的皱纹,诉说着无尽的沧桑。
屋顶的木板早已腐朽,几缕阳光透过缝隙洒进来,却驱散不了屋内的阴冷与潮湿。
四处都是蜘蛛网,像是给这间屋子披上了一层灰白的纱衣。地上铺着厚实的干草,踩上去就会发出“沙沙”的响声。
旁边的空地上,几个陶碗陶罐随意地摆放着,陶碗里放着两个半截的粗面馒头。
屋角,一个木制的马桶上红漆斑驳,周围散发着浓郁的霉臭味和粪便味,令人作呕。
在这令人窒息的环境中,一个长发板结,蓬头垢面,衣裙脏污到看不出原本颜色的女子,正踮着脚,扒在小小的木窗边,大喊着。
“放我出去!快放我出去!”
听到她的喊声,一张黝黑的刀疤脸出现在窗口外,不耐烦地呵斥。
“去,规矩点,喊什么喊?”
刀疤脸的声音粗犷而沙哑,像是砂纸摩擦过的木头。
女子被吓得瑟缩了一下,但她还是又鼓起勇气,乞求道:“大哥,大哥。麻烦你去帮我看看,寨子里还有多少女人啊?”
刀疤脸嗤笑一声,“还多着呢!慢慢等着吧!”
“还有很多啊?”女子眼中闪过一丝失望,“大哥。要不麻烦您偷偷的放我出去吧,我保证不告诉别人。”
“想都别想!你以为这是你家后花园啊,想进就进,想出就出?”
刀疤脸瞪了她一眼,将脸移开了窗户边。
“诶,大哥。你别走啊!”女子不甘心,继续哀求。“大哥。既然寨主还有很多女人,要不……要不就您要了我吧!要了我后放我出去。好吗?”
刀疤脸没有再露脸,女子只能听到他充满嫌弃的声音。
“你倒想得挺美啊!本爷我的眼光高着呢,岂是你能觊觎的?”
“哈哈哈。”
这时,窗外传来一阵猥琐的笑声:“刀疤,要不你就行行好,收了她吧!哎呀,看着怪可怜的。”
女子听到那人帮腔,连忙点头附和。
“是啊,大哥。收了我,你不吃亏的。我可是身份尊贵的郡主,我爹是冠军侯,皇后娘娘是我姑姑啊!”
原来,这蓬头垢面的女子,正是曾经高高在上的长乐郡主,苏婉澜。
长乐郡主之所以现在落魄卑微,看上去犹如一个乞丐婆,都是拜赵樽太忙,把她忘了所致。
赵樽让肖正飞派人将她抓到这里看管起来,打算必要时,用她来交换韩蕾。
后来,韩蕾来了书信,赵樽终于放下心来,就按照韩蕾信中的嘱托,忙着在扶风县搞水泥厂去了。
紧接着,就是上战场偷袭。这一忙,就将毫不重要的长乐郡主忘到了九霄云外。
这一忘,可就苦了长乐郡主。
赵樽没有命令新的传来,亲卫们也不敢私自放她走。
但对方毕竟是郡主,负责看守她的几个亲卫也就只有挖空心思的拖延时间,以免将来祸水引到赵樽身上。
但不管怎么拖延,长乐郡主都不曾被放出这间木屋一步,吃喝拉撒都在这间木屋里。
每天早晨,值守的亲卫会给长乐郡主送来一天的清水和吃食,然后再将马桶拿出去清理。
长乐郡主在这间木屋里,过得漫无天日。
整整两个月,她不知道自己的丫环随从被关在了哪里,也不知道日子到底过去了多久。只知道小窗户外的天空黑了又亮,亮了又黑。
她也只知道,是被一群山匪绑上了山寨。这里的寨主是个贪财好色之徒,于是,匪徒们就四处掳了女人来献给寨主,以讨寨主欢心。
但让她疑惑的是,既然寨主好色,为何她被绑来这么久,却从未把他献给寨主,寨主连她的面都不愿见上一次。
明知道寨主不是好人,可她却期盼能见到寨主。因为,只要能离开这间屋子,她就能想办法逃走。
可门外的守卫却总是说,寨主身边的女人很多,让她排队等着。
刚开始时,她还是那副高高在上,嚣张跋扈的样子,对亲卫们不是威逼利诱,就是恐吓辱骂。可亲卫们根本就不搭理她。
而且,亲卫们现在就是山匪。所以,对她尊贵的身份不屑一顾,还常常出言对她讽刺、挖苦、带打击。
日子久了,她那嚣张的气焰也就散了。为了能逃出这里,她哀求、哭诉,引诱,使出了浑身解数。
人的意志一旦被消磨,就会对所有的事物都变得悲观。
渐渐的,长乐郡主就变得像如今这般卑微,开始摇尾乞怜。
听长乐郡主又提起自己尊贵的身份,刀疤脸鄙夷地嗤笑了一声。
“嗤!天天嚷着自己是郡主,谁会相信你是郡主?你知道我们寨主,为何一直不愿要你吗?”
长乐郡主眼中闪过一丝疑惑和期待:“为何?大哥你说呀,为何?”
刀疤脸再次出现在窗口外,他上下打量了长乐郡主一眼,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笑意。
“因为你丑。管你是谁,寨主说了,他喜欢的是美人,除非寨子里实在没有女人了,才会轮到你这个丑八怪。”
长乐郡主闻言,如遭雷击。
自己真的很丑吗?连郡主的尊贵身份,都遮盖不了?
一贯认为自己是天之骄女的长乐郡主彻底被打击到了。她想冲出去揍门口的两个山匪一顿,可奈何她根本出不去。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脏污的衣裙和凌乱的头发,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屈辱感,仿佛有一把钝刀在她的心口上反复切割。
她曾是高高在上的郡主,是无数人仰望的存在,可如今却沦落到连山匪都嫌弃的地步。
她不甘心地抬起头,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见刀疤脸已离开了小窗口边,只留下一句冷漠的“老实待着”在空气中回荡。
长乐郡主无力地滑坐在地上,泪水顺着脸颊滚落。
她扫视着周围的蜘蛛网、马桶、陶碗、干草,想起了自己曾经的辉煌和尊贵。想起了那些对她阿谀奉承、前呼后拥的人们。
可如今,这一切都成了过眼云烟,她被困在这间破旧的木屋里,过着生不如死的生活。
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也不知道,自己是否还有重见天日的那一天。
长乐郡主颓然地坐在干草堆上,目光呆滞地盯着面前陶碗里,已经有些干硬的馒头。
就在长乐郡主愣神的这会儿,她不知道,她曾经见过的平副统领已出现在木屋外。
“什么情况?”
平川走过来低声的问道,声音里带着几分谨慎。
刀疤脸一歪头,“在里边呢。”
“嗯!”
平川点了点头,然后凑到刀疤脸的耳边小声交代了几句,只见刀疤脸的面上渐渐露出了一抹坏笑。
木门上,突然响起一阵锁链响动的声音。
哗啦啦啦!
长乐郡主木然的转头看去,每天清晨只开一次的木门,竟然打开了。刀疤脸和那个说话猥琐的山匪一起出现在门口。
长乐郡主眼中,闪过一丝希冀的光芒。
“大哥,是寨主愿意要我了吗?”
她的声音带着几分颤抖,欣喜中却又充满了期待。
她连忙站起身,用五指胡乱地梳理着自己的头发,试图让自己看起来能更美一点。
她马上就有机会离开这间木屋了,她的心跳得飞快,仿佛要从胸腔里跳出来。
两名山匪慢吞吞地朝她走来,刀疤脸斜勾着唇角,目光在她身上扫了一圈,随即露出一个讥讽的笑容。
“你想多了。寨主说,看到丑女会影响食欲,你对我们没什么价值啦。走吧,我们现在就送你下山。”
刀疤脸的话音刚落,长乐郡主只觉得眼前一黑。一条大麻袋突然从上而下,已将她整个人罩了进去。
“喂,喂!你们要干什么呀?不是说放我下山吗?”
长乐郡主惊慌失措的大喊,奋力挣扎。接着,她感觉到自己被扛了起来,身上的骨头被压得生疼。
“哈哈哈,寨主虽然看不上你,但窑子里的爷们儿也许能看得上。我们好吃好喝的伺候了你那么久,你总得让我们赚点回来吧。”
刀疤脸的声音从麻袋外传来,带着几分得意。
他们要把她卖去窑子?
刚出火坑,又进魔窟?
长乐郡主的心猛地沉了下去,仿佛坠入了无底的深渊。
她的脑海中一片空白,只剩下无尽的恐惧和绝望。
她感觉到自己被扛着下了山,颠簸的山路让她的胃里翻江倒海,几乎要吐出来。
接着,她又被丢上了一辆马车。不知过了多久,马车终于停了下来,她又被人像扛货物一样扛到了肩上。
这时,长乐郡主的耳边响起一道威严的声音。
“站住,你们是什么人?肩上扛的是啥?为何会动?”
“官爷,我们扛的是羊,准备拿到集市上去卖的。”刀疤脸的声音带着几分慌乱。
“打开来看看。”官差毫不退让。
“别啊,官爷。羊跑了很难抓的。”说话猥琐的山匪试图辩解。
“让你打开,你就打开。”官差的声音更加严厉。
长乐郡主确定是遇到官差了,连忙挣扎着大喊。
“救命,官爷救命啊!”
“啊?装的竟然是人?快打开!”官差的声音中已有了震惊和愤怒。
“快跑!”
刀疤脸低吼道,将长乐郡主丢下,转身就跑。
砰!
啊!
长乐郡主被重重地摔到地上,晕头转向的同时,疼得她惨叫一声,龇牙咧嘴。
“哼!还敢跑。兄弟们,给我追。”
长乐郡主听到官差大喊了一声后,一阵杂乱的脚步声远去。随后,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
天降的机会啊!
长乐郡主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趁此机会逃跑。
麻袋的下方似乎并没有捆紧,长乐郡主好一番挣扎,才从麻袋里挣脱出来。
她用嘴咬开捆在手腕上的绳子,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环顾四周。
她发现自己正站在一条蜿蜒的山路上,周围是茂密的树木和杂草。
这里好像是官道边的一处关卡,可此时,关卡处却一个官差也没有。
她知道,那些官差一定是去追刀疤脸他们了。她舔了舔干得有些裂口的嘴唇,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就在这时,一阵马蹄声从远处传来。长乐郡主的心猛地一跳,连忙躲到一棵大树后。
她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探出头,看到一个男人正骑着马朝着这边疾驰而来。
长乐郡主屏住呼吸,心跳如擂鼓般在胸腔中回荡。
四周的树林静谧而幽深,只有微风拂过树梢的沙沙声。
她小心翼翼地探出头,目光穿过层层叠叠的枝叶,落在远处那男人的身上。
那男人虽然穿着普通,甚至有些粗布麻衣的朴素,但长相却颇为端正,眉宇间透着一股英气。
他的身形挺拔,骑马的姿态稳健而从容,看上去不像是个坏人。
长乐郡主心中稍稍松了一口气。
这条官道上,现在除了这个男人,再也没有其他人,她不能错过求助的机会。
自从被山匪掳走,她在山上受尽了苦楚。那些山匪粗鲁无礼,整日里对她呼来喝去,甚至威胁要她的命。
她曾无数次哀求他们放她走,但每次换来的都是冷嘲热讽。
如今,她虽然逃出了山匪的魔爪,可在这荒山野岭中,她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回到京城。
眼看着那男人越来越近,长乐郡主顾不上多想,连忙从树后跑出来,张开双手,径直站在官道中间,挡住了那人的去路。
“停下,停下!求求你,救救我!”
她紧闭着眼,不敢看那高速冲撞而来的骏马。
她的声音里带着几分颤抖,生怕那男人没看到她,直接冲撞过来。
“驭!”
男人在距离他几步外猛地勒住缰绳,马儿嘶鸣一声,前蹄高高扬起,随即稳稳地停了下来。
男人坐在马背上,居高临下地打量着她,眼神中带着几分怒火和审视,仿佛在看一个突然从树林中冒出来的野兽。
长乐郡主这才缓缓睁开眼睛。
“公子,我,我是京城的长乐郡主,遇到了山匪,求求你,救救我。”
她急切地说道,声音中带着明显哀求。
男人没有立即回应,而是翻身下马,牵着马走到她面前,仔细地打量着她。
他的目光从她的脸庞扫到她的衣衫,仿佛在辨认她话中的可信度。
长乐郡主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但她知道自己必须抓住这个机会。
“你说你是郡主?”
男人终于开口,声音低沉而冷淡,眼里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嫌弃。
“是真的,我真的是长乐郡主!”
长乐郡主焦急的望着那男人。一旦错过这个男子,不知什么时候才会有人从这里经过。
如果没有人帮助,她都不知道自己该怎样回到京城,更不知道这一路上,自己还会经历什么。
男人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权衡着什么。
片刻后,他摇了摇头,语气淡漠:“可我还有急事。”
长乐郡主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
她没想到,即便她亮出了郡主的身份,对方依旧没有打算帮她。她的眼眶微微发红,但她强忍着没有让泪水流下来。
“那……那你能告诉我,去京城的路怎么走吗?”
男人不耐烦的回手指了指身后。
“沿着这条路一直走,大约两天的路程就能到京城。”
长乐郡主眼里的泪水终于滚落下来,那是喜极而泣的泪水。
“谢,谢谢。”
她的声音很轻,仿佛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
她朝着男人的身后走去,在经过男人身边时,她竟然很难得的,朝着这个身份卑贱的普通男人福了福身。
她刚走了几步,身后突然传来男人的声音。
“等等。”
长乐郡主顿住脚步,回头怯怯地看着男人。
男人从腰上解下水囊,又从包袱里取出两张饼子,走到她的面前,递给她。
“喏,这些饼子给你,拿着路上吃吧。我只有这么多了。”
男人的语气依旧冷淡,可在此时的长乐郡主听来,却犹如天籁。
饼子?
长乐郡主愣住了,她低头看着男子递过来的饼子,鼻子忍不住一酸。
这还是她两个月来,第一次看到除了粗面馒头以外的食物。
她脏污的手指微微颤抖,接过饼子和水囊,连声道谢。
“谢谢,谢谢恩人!”
她的声音中带着哽咽,甚至差点跪下给男人磕头。
男人点了点头,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转过身,翻身上马,动作干净利落。
他策马离去,马蹄声渐渐远去,最终消失在官道的尽头。
长乐郡主啃了一口饼子,对着恩人的背影深深的鞠了一躬。然后,她感恩戴德的站在原地,目送着恩人的背影渐行渐远。
可她并没有看到,恩人在转身上马的那一刻,那原本淡漠的脸上,竟然浮现出了一抹得逞的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