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野小道,五千离郡轻骑静默如山。
被方才一战中烈火焚烧得四处焦黑又坑坑洼洼的荒地之上,千雪抱着花语跪坐在地上,顾不得她雪白的长裙因此染了鲜血与尘埃,而在她身边的影子,则探手握在花语的手腕上。
洛川凝视着孟婉儿两人,让一大一小两个人明显十分紧张。
尤其是那男童,先是被一场从未见过的血腥残酷的战斗波及,直面生死,已是惊惧不已,再见到那五千离郡轻骑奔腾而来的景象,更是畏惧到了极点,他双手死死抓着孟婉儿的手臂,将小小的身躯半躲在孟婉儿身后,只露出一只眼睛,瞪大了去瞧眼前这个传说中的,永昌大敌!
孟婉儿见洛川的目光从自己身上移到男童身上,便将身体扭了扭,彻底将那男童挡在身后,伸手拍了拍挡在自己身前横枪而立的汉子,让他躲开些以后,直面洛川颔首示意,“孟婉儿,见过离郡太守大人。”
洛川看一眼孟婉儿,没有说话,而是扭头看向明月,问道,“兴城之后,你们在哪里遇到了她们?”
明月看一眼四周,将声音送入洛川的耳中,“回太守大人的话,逃出兴城之后,花语没有让我们即刻撤离,而是围绕兴城在几条要道上做了隐藏布防,然后就有暗哨在通往益城方向的官道上发现了一支队伍,我和花语赶过去的时候,这支队伍正在休整,花语认出了队伍之中的孟婉儿,便让我小心潜入其中,给其送了一封信,孟婉儿看过信后,就找了个借口延迟了队伍的行进速度,当晚她们两个便在我们的帮助下偷偷离开了营地,而车队则在孟婉儿的要求下次日照常入了兴城。”
明月看向千雪怀中的花语,“将孟婉儿两人接出来以后,花语要求我们隐藏行迹,将人手分成数路,分别往郑仓城、通仓城、寿同和雄关逃,我们这一路往通仓城的方向来,但这并没有为我们赢得太多时间,很快,便有阴灵的人追了上来,我们与阴灵的人几次遭遇又几次逃出来,甚至于还在某个废弃的村庄附近躲了些时日,最终还是被三个六境大修士堵在了这里,”她停顿了片刻又道,“对了,花语曾说,孟婉儿想要见您。”
洛川将明月稍显混乱的一番话听完,虽然在诸如花语写给孟婉儿的信中说了什么之类的关键问题上有所缺失,却也已经将事情的经过猜了个七七八八,他朝着孟婉儿的方向走去,原本让到一旁的持枪汉子立刻便紧张起来,持枪指向洛川,却被明月一巴掌拍到地上,吐出一口血来,再想起身,可好似身上被压了千斤重担,完全动弹不得。
洛川看都不看兀自在地上挣扎的持枪汉子,一直走到孟婉儿身前三尺,逼得对方后退了半步,才停下脚步,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她,冷冷道,“你之所以相信花语,并选择带着这个小东西跟花语走,是因为你自己也已经发现了那一支车队里有阴灵的人存在?”
明月立刻侧头看向孟婉儿。
孟婉儿避开洛川冰冷的眼神,点了点头。
洛川又问,“你为什么会觉得,落在云百楼的手上,不如落在我的手上?”
孟婉儿稍稍抬头,重新对上洛川的眼神,“那云百楼背信弃义,无视盟约强占了兴城,就是这世上最反复无常的小人,我们若是落在他的手上,除了用以要挟父亲以外,还能有什么更好的下场?而你......”
洛川沉默无言,孟婉儿再次避开洛川的目光,轻声道,“而你几次三番与南夷相抗,无论益城之战,还是救援河玉城,都是明明白白将抗夷摆在诸侯之战前面的......如今河玉城陷落,永昌郡遭遇南夷侵袭,唯一有可能救我永昌孟氏和子民于水火的,只有你......”
洛川冷冷道,“孟婉儿,你祖父孟啸天与我有杀父之仇,此仇,不共戴天。”
孟婉儿低着头紧咬牙关,“孟氏犯过错,却也已经付出了沉重的代价,如今三仓之地不是已然归属了离郡?!至于说援手救助河玉城,一方面自是抗夷大义,是于整个汉州乃至于人族皆有大功的事情,另一方面,我永昌孟氏也非不懂礼数之人,只要太守大人相助我等平息南夷之祸,孟氏必有厚报!”
洛川仰着下巴道,“孟婉儿,河玉城失陷,你爹尚未知晓兴城易主之时,便要安排人将你和你身后的小东西一起送去兴城,这是要让你去为永昌孟氏留一条后路的,不是让你跑来我这里跟我谈求援的,必有厚报?你且说说能有什么回报,我倒要听听你这个太守之女,能替你爹做主到什么程度!”
孟婉儿抬头道,“我孟氏宝库有着九百载的累积,益城有钱有粮,便是让太守大人拿去半数,也是可以!”
“你当我洛川是傻子不成?”洛川哂笑道,“如今那河玉城已然城破阵毁,南夷不日便会攻到益城城下,到时城内必然大乱,届时,若我离军强攻入城,灭了你永昌孟氏又取而代之,你所谓九百载积累的钱粮,不都是我的?到那时,我再以益城为边城,依着伏波江一线布防,岂不是固若金汤?如此,既不用让我离郡儿郎白白为了你永昌郡拼死,又能遏制南夷继续北上荼毒我三仓之地,还能祸水东引,让南夷将目光聚焦在那座照水城,继而向东去图安阳郡的双龙城,可谓一石三鸟,何乐不为?何必要冒着被你们切断后路的风险,南下替你们抗夷,最后去换什么半数钱粮,岂不可笑?!”
孟婉儿一双妙目游移着,面上不复先前的平静,“我永昌尚有精兵良将,高手如云,撼山军亦驻扎益城,便是南夷兵临城下也根本不可能破城,离郡又如何能轻松入城?至于说切断援军后路......离郡拥有大军三十余万,我们若是如此做了,岂不是自取灭亡,定然不会如此。”
“定然?”洛川冷笑道,“孟婉儿,诸侯之战,不是写诗,广郡撕毁盟约强占兴城之前,你可想到他们会如此做了?此间之事,非是儿戏,你做不了主。”
孟婉儿紧紧咬着下唇,然后盯着洛川道,“那么,你要如何,才肯救我永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