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城的天,绽放出了从未有过的颜色。
如同星海的幽蓝,好像烈日的赤红,以及像是给天地万物一齐笼上了一层微光的金黄,再加上天空四周被吹得去了四方边角的黑沉沉的乌云,和当空之中被焚煮得白茫茫一片的蒸腾水汽,让这一天所有人见证的所有一切,都显得如梦似幻......
雨停了,阳光混合着各色的光芒洒落,一切都像是没有发生过一样。
可无论是城内积蓄尚未蒸干的雨水,还是洪水之下泥土混杂着木屑沙尘或者破布衣裳弄出来的处处狼藉,都真真切切的告诉所有人,先前末日一般的景象确确实实的发生过了。
更何况此时此刻的天空中,各色的?光芒时隐时现,狂风卷动,乱流横生,天地之间的所有事物都变得怪异起来。
百姓们一个个惊魂不定,所有人都在离开了暴雨泥沼之后躲入自认为坚固的建筑之下,将一切可以遮蔽身型的物件盖在身上,好像这样就可以帮助他们抵挡天威,躲过一劫。
而暑宫之中,如今仍旧在此的修士们一样是劫后余生的模样,即便是修为只在下三境的修炼者,也能清晰的感觉到方才压在自己身上的沉甸甸的,让人丧失了一切斗志的威压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若有若无又平淡如水的东西。
天空中,剧烈的似乎都要超越天地之威的交手,则更加的证明了这一点。
人族有顶级强者来援,出手了!!
殿前高台之上,千雪深深的吐出一口浊气,仿佛压抑已久,影子则稍稍松动了一下肩膀,反倒是站在洛川身后的花语,只是脸上惊骇,身体却没有丝毫动摇。
洛川头顶的漆黑飞剑仍旧悬浮指天,重新变得稳定,没有了先前一刻那疯狂的震颤和摇摆,他抬起头看了看天空中正在恢复完整并且一点点重新延伸开来的金色大网,又看了看那三头还在盘旋的古妖虚影,忽的高举右手,将那漆黑飞剑握在手中,运起真气朗声道,“诸位!!”
他的声音传至坛场内外,立刻吸引了包括凌安子、钟舒夜、婉青丝和仙游子等三宗掌门在内的所有人的注意,等到一众修士齐齐将目光集中过来,他才继续道,“吕祖仙逝,四夷来袭,所有人都以为人族到了任人鱼肉的地步,大妖来袭之际,百姓只能被屠戮,修士只能去避退!”
他的目光扫过全场,根本不在意天空中又一轮的妖气与真气碰撞如同末日天灾,滚滚声浪自上而下,震动天地,可在那之后,他的声音再次响起,好像天空中的一切惊世骇俗,只是为了他的话助兴一般,“可就在今天,就在西南汉州的兴城,就在安南大会的论道之日,本太守与诸位共同在此,见证了一件事,那就是我人族中洲九百载,即便没有了吕祖,仍旧有人不畏惧死亡!不屈于妖夷!哪怕天妖来袭,亦不退半步!”
“这,才是此次安南大会论道之真意,是人族危亡之际我辈修士当行之道,是可以传之四海以安天下人心的壮举,”洛川高举长剑,目光之中似乎蕴了一团火焰,他的声音铿锵有力,如同金铁,“以天妖之威砥砺道心,以无畏之气洗涤真意,诸位与我,亦足可自傲!”
他将漆黑飞剑甩向天空又单手掐诀往前一点,虚手牵引之下,飞剑激射至论道石最上方的位置,刻下“洛川”二个小字,等到飞剑返回他身后悬浮,他才再次开口,“此次安南大会论道已毕,所有仍在兴城的修士皆可以在此论道石上留名,论道石今夜封印,明日立于暑宫之外,以供亿万人族瞻仰,千年不移!!”
洛川站在高台前沿,目光炯炯,停顿了一下等到所有人会意之后才道,“最后,有请苍颜剑宗、金剑门、听风阁、逍遥谷、游仙门、百兽山以及碧霞宫七位掌教、掌门,随我等入殿议事。”
话音一落,四下无声。
然后一道金光自天上射下,在论道石上洛川的名字后面刻上三个字,随即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于坛场之上,“贫道启明子,苍颜剑宗现任掌教,离郡郡师,在此为议事护法,诸位可安心入殿。”
洛川仰头看了一眼,随即颔首,再与分坛之上六大掌教对视之后,转身往大殿走去,一众望川剑修只留下两人在此等候刻字留名,其余人等皆随洛川入殿。等到离郡众人离开,广郡太守云三山才收回看向天空中那道身影的视线,扫一眼坛场众人,轻叹一声之后起身离开,在他身后,一名黑衣人飞掠至论道石旁观,挥手之间在启明子之后刻上了云三山的大名。
金剑门掌教凌安子见状轻轻蹙眉,站在原地没有动,另一边钟舒夜和婉青丝却齐齐消失在原地,再出现时已在殿前高台。
钟舒夜头也不回的大步入了殿,在他身后,一众门人紧紧跟随。
婉青丝则怀抱异兽回头看了那论道石一眼,一步之差,她的名字便排在了钟舒夜之后,冷哼一声,继而也领了一众门人往大殿走去。
凌安子蹙眉更深,只是抬头又看一眼天?上绽放出的各色光芒,好像节日的烟花,他一甩袍袖,将身前似乎存在的灰尘扫去,一步迈出已是殿前高台,他负手缓行,没有在论道石上留下自己的名字。
可是在他之后,游仙门掌教仙游子、百兽山掌门红霄子以及碧霞宫掌门青山子,仍是没有任何犹豫,各自在论道石上留名之后方才入殿。
接着,是四郡修士、各宗弟子以及一个个家族散修中的大修士,他们御剑刻字,依次为之,人人肃穆,一笔一划精雕细琢,仿佛刻在那论道石上的不是一个简简单单的名字,而是自家一颗斩妖除兽的道心一般。
随着论道石上的名字越来越多,那一块本就不凡蕴了道意的石头,就像是承受了无比的重量一般,竟硬生生又在都坛之上往下压了三分。
仿佛生了灵性。
一众修士沉默着刻字,又沉默着离开,却再没有一人御剑离开这座遭遇了劫难的大城。
他们有的走出暑宫,驾驭了飞剑在城内行走,每每遇到百姓疾苦便即出手,往往只是举手之劳,便能救人性命,有的则盘膝于城墙之上,盘膝昂首,内心宁静,观天观地观自身,复又御剑于天,斩断从天而降那丝丝缕缕的妖气余波,如此种种,不一而足......
这一日,兴城之中。
一个个山上修士。
仗剑。
入了凡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