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宫坛场,一时寂静。
事实上所谓论道竞道,在过往许多山上聚会之时多有先例,亦有惯例,首日时多是散修中资质名声皆不太佳的登台竞技,算是暖场,次日起时方是各大小宗门或是家族散修之中资质较好心气较高之人登台。
这其中,又以开场之人为最佳,往往是主办一方或几方里最优秀的门内弟子,无论力量还是积累甚至随身装备都该是压得住场的。
相对而言,作为客人的诸多同门大派一般也会给主家些面子,不至于在次日首轮便派出自家得力的弟子去给人家拆台,只让散修之中的自信高傲之人登台尝试,多数时候便都能顺利开了场。
可没有想到,偏偏就在这天下人瞩目的安南大会之上,由西南汉州第一宗门苍颜剑宗的弟子开场之时,却出了这样的事情,虽说那惯例也便只是些约定俗成的,没有明文规矩,可到底当着所有人的面,亲口认负的苍颜剑宗是丢了脸面的。
殿前高台上,端坐椅子上气色较之前日又好了些的洛川,看一眼那独立于四境竞道场上的瘦小男人与其身旁巨虎,将头向后靠了靠,小声问道,“此人也是散修?”
站在洛川身后的其他人没有答话,只有影子向前迈了一小步,将声音送到洛川耳中,“是永昌郡百兽山的人。”
“百兽山?”洛川闻言便往那瘦小男人出阵前所在的一小群人的方向看去,只见那些人衣着怪异,却也统一,一个个或是在怀中腕上缠绕了毒蛇蛊虫,或是肩头身边立了奇鸟异兽,实在与百兽山这样的宗门名字契合了,不过对于这群人,显然是没有其他修炼者愿意靠近的,“我曾听闻这百兽山一宗擅养宠兽,那这些人的实力竟是要按所养宠兽的实力来论的么?”
影子道,“若论个人实力自然还是以修炼者本身为主的,但即便是百兽山有养兽秘法,修炼者也不能比自家宠兽低了境界,所以倒也无妨,只是若论个人战力,对这个宗门来说倒确实不能忽略了宠兽,毕竟无论力量还是战斗本能,物种强势些的同境妖物往往都要高于人族,战斗之时人族若能占了上风,多还是要凭了装备智慧来弥补的,可若是这些妖物成了宠兽,与主人之间有了契合联系,这些事情就都不是问题,相辅相成之下,其战力往往更胜叠加。”
“无论如何,到底是以二敌一的勾当罢了,”洛川道。
影子摇头,“竞道竞道,本就如此,既要许旁人可用符箓法宝,也就该许他们可用宠兽,那小道士虽说确实大意,但输了便是输了,若是这一战发生在野外,说不得这时候他已死了,又怨得谁来?”
洛川虽说心里多少还是有些不以为然,但表面上就也是点头罢了,眼睛里看着四境竞道场上又有散修登台挑战,心里面多少也有些自己的盘算。
他自己如今本就是四境巅峰的实力,若不是因为身边苍颜掌教启明子当初在南疆给自己的气海之上锁了一道珠帘,说不得此时此刻已经是放之一城都可以算得上高手的五境修士,便是就算锁了珠帘,有了前几日祭天之礼上那一番际遇,也已经是隐隐约约找到了破境之法的,只要回返离城再在那火梧桐下修炼些时日,晋入五境就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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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偏偏却在此时中了心魔诅咒,轻易不敢修炼不说,诅咒尽去之前更是不敢想那破境一事,想到这里,他便难免心中郁郁,甚至于对此刻坐在身侧不远处的苍颜掌教都有了些怨念,不由得就扭头去看,却看得那老掌教面无表情一动不动,一副全不以此间之事为念的模样,一时间便就更加郁闷了。
强行压下这等杂念,再去看时,场面上已经又有不同,五境、六境竞道场上已经有人再次登台,一男一女,分别是听风阁与逍遥谷的两位弟子。
与两人对峙交手之人都是散修中的佼佼者,如同先前苍颜剑宗的三名弟子一般,这两人战斗之余也颇显轻松自在。
那听风阁弟子学了苍颜剑宗弟子一般立于分坛正中不动分毫,只是右手掐诀御剑而击,左手符箓偶尔抛出,就逼得对手四下逃窜,每一次躲闪都要险之又险。
逍遥谷的仙子则恰恰相反,只见她在那分坛不大的一片小天地里上下翻飞如同蝶舞,周身一条彩带状的法宝如同灵蛇般卷曲弹射,又兼符箓环绕,法阵频飞,压得对手立于原地不住的结阵自守,是分毫都移动不得。
且不去说这两处竞道场上实力悬殊大局已定,只说另一边四境竞道场上的瘦小男人与那巨虎已经是又连赢了两场,不过看他面色发白衣衫破损,显然也是赢得不易,巨虎身上一样伤口不少,只是兀自面朝四方怒吼连连,凶性不减。
洛川一边心想此人如此状态大概很难坚持到七胜下场,一边又不由得将自己代入那竞道场上,想着若是自己与此人对上又会如何。
回想了一下方才苍颜剑宗那年青道士的剑光剑速、剑气剑芒,自己若是真的出手与其公平相对,恐怕除了四境的境界圆满以至于剑光更盛剑气更锋了一线之外,也没有太大优势,在不了解百兽山兽宠的情况下仓促之间,难保不会陷入了先攻巨虎而忽略了那瘦小男人的境地。
而自己因为总是身处军伍之中,又常与信仰“一剑破万法”的望川剑修们为伴,向来是不善使用符箓,身上也没有什么防御法宝的,更不必提什么宠兽,一旦陷入方才年青道士那种境地,也会比较麻烦。
只不过按照南风所言,自己到底妖体小成,即便在不动用蛰伏妖气的情况下,不论肉体强横程度以及恢复力,还是速度力量也都要远胜寻常四境修炼者,方才年轻道士一着不慎被那巨虎临身就是身死之局,换了自己哪怕同样要狼狈些,却总还是可以闪躲出足够余地的。
可若真是在这样天下人的注视之下动用了妖体,就算可以道武双修的说法糊弄过去,以自己的年纪来说,恐怕也必会引得有心人生疑。
想到这里,洛川看向那三个竞道场上战斗的目光越发专注,好像要将这些宗门弟子和散修们的战斗方式及技法都烙印心中,只等一朝得了闲,便好生归纳一番,届时将符箓法宝甚至宠兽之类纳入其中,最终形成自家的一套攻防体系,再遇到些众人眼皮子底下发生的刺杀之类,自己应对起来能多了几分求生的把握,也更不容易留下马脚。
可就在洛川陷入沉思之际,场面上却又生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