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颖回来时,鱼幼薇还在油灯下忙活着。
“你该不会连晚饭都没吃吧?”崔颖看着她那瘦削的下巴,担心地问道。
鱼幼薇的手在空中顿了一顿:“瞧我,一忙起来就忘了。不过还好,我不觉得饿。”
崔颖一把抢过她手上的针线,又将一盒点心推到她面前:“你怎么可能不饿?吃点东西了再绣!”
鱼幼薇很享受她霸道的关怀,笑盈盈地打开盒子,拈起一块点心,咬了一口。
崔颖拿起一旁的茶壶,给她倒了一杯茶:“怎么样?味道不错吧?”
“嗯,很好吃啊!”鱼幼薇顾不得斯文了,两口就吃掉一个点心,“咕嘟咕嘟”灌下一杯茶,又拿起一个。
崔颖双手托腮,微笑地看着她。鱼幼薇和她见过的其他女子都不一样,她早已喜欢上这个阳光开朗的女孩了。
“你的荷包要做好了吧?”崔颖笑着问她。
一说到这个鱼幼薇就精神了,她隔空指了一下荷包:“马上就要大功告成了!你看这个卷云纹,很别致对吧?”
“嗯,是挺新奇的。”崔颖拿起荷包看了看,“市面上的荷包大多都花花绿绿的,你这个青白的配色算是一股清流了。”
鱼幼薇高兴极了,她吮掉手上的饼渣,又用一块干净的帕子擦了擦手:“你喜欢的话,我改天也给你做一个。”
“别,”崔颖摆摆手,“你送我的荷包,定要独一无二,不管是颜色、形状还是花纹,都不能与送旁人的一样。”
鱼幼薇笑着斜睨她一眼:“这么多讲究,不愧是你崔大小姐。行了,我继续赶工,你睡觉吧。”
崔颖是真的乏了,她和鱼幼薇道过一声“晚安”后,就爬上她那华丽的大床。
鱼幼薇打起精神,开始进行最后的收尾。绣好最后一个花纹后,她长吁一口气,将荷包小心翼翼地装在一个小木盒里,心满意足地上床睡觉。
次日,两人带着书院发的课本去上茶艺课。崔颖看了一眼鱼幼薇的胳膊:“虽说昨日只练习了半个时辰的拉弓,但反复练习同一个动作也是很吃力的。你昨晚又做了那么久的针线活儿,手臂有没有不舒服啊?”
鱼幼薇笑着说道:“今早起来是有些酸痛。我的臂力的确小了一些。我打算回去后就和先生去武馆,听说那里的石锁很适合练臂力。”
“打住,你可不要练出‘麒麟臂’啊,那样太影响美观了。”崔颖仿佛想到了什么,一脸嫌弃地摆摆手。
今日,罗兰教一众弟子如何碾茶。碾茶就是将茶叶倒进专用的茶碾子里,碾得越细越好。碾成菱角大的碎屑都不行,至少要碾成细米状,而能碾成松花粉状则为最佳。
罗兰示范了一遍后,笑着开口:“今日,我们请一位弟子上来为大家示范。”
众弟子在下面跃跃欲试,等待着她点名。罗兰的目光在屋里梭巡一圈,最后落在鱼幼薇身上。
“那么,就由鱼幼薇来为大家演示一下吧。”
因为昨晚睡得晚,鱼幼薇课上一直在走神。听到自己的名字被叫到,她的心跳顿时漏了一拍。她扶住桌案缓缓站起来,向台上走去。
一步,两步……她能感觉到众人的目光聚焦于她一人身上,那些目光里有赏识、期许,也有怀疑、不屑……
她来到台上,惊讶地发现那茶碾不是寻常的石碾,而是一尊光耀夺目的金碾。
罗兰不愧是高门大户的嫡女啊,这出手就是阔绰!
她微微俯身,双手握住茶碾的两端,开始细细研磨起来。昨日的拉弓和刺绣已经耗尽了她手上所有的力气,因此她研磨的速度十分缓慢。过了两分钟后,她才颤颤巍巍地站起身:“罗先生,我完成这道工序了。”
罗兰施施然走来,她用手指捻了一些茶叶,放在双目前细细端详。少顷,她笑着说道:“茶圣陆羽在《茶经》中写到,‘碾碎成末,末之上者,其屑如细米’。你这茶叶大小不一,最大的有指甲盖这么大,也好意思说‘完成了这道工序’?”
台下的弟子哄堂大笑,鱼幼薇顿时羞得面红耳赤,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崔颖倏地起身,刚想发作,却看到了鱼幼薇望向自己的目光。
那目光中带着乞求,和无声的宽慰。
崔颖只能忍气吭声地坐下,心里已经将罗兰凌迟了千百遍。
鱼幼薇努力挤出一抹歉意的微笑:“弟子操作不当,还请罗先生多多指教。”
罗兰看到她有些憔悴的脸色和苍白的嘴唇,心中陡然一惊。
但她并未多说什么,而是示意鱼幼薇下去。
“金为万器之皇,无杂色杂味,用它碾的茶,细腻清香,回味无穷……”
罗兰在台上滔滔不绝地讲着,鱼幼薇在下面捂着肚子,额头上冷汗涔涔。她最担心的事发生了——她好像染上了风寒……
终于熬到了下课,弟子三三两两地走完后,鱼幼薇才拿着盒子走上讲台。
“罗先生,这是弟子做的荷包。”她恭恭敬敬地双手奉上。
罗兰没有接过来,而是漫不经心地问道:“你的身体……还好吧?”
鱼幼薇摇了摇头:“弟子身体无碍,谢谢罗先生关心。”
罗兰这才接过盒子,打开一看,一个做工精美的荷包静静躺在红布上,与鱼幼薇腰间那个荷包别无二致。
她嘴唇一动,刚想说什么,却见鱼幼薇双膝一软,就要往地上倒去。罗兰连忙伸手扶住她,将她的头搁在自己肩上。透过薄薄一层衣料,她感觉手下的骨头有些硌人,明显怀里的人已瘦得不成样子。再一摸鱼幼薇的额头,那滚烫的温度让她脸色大变。
“鱼幼薇!”崔颖不顾形象地扑上前去,想要看看她的情况。
“去叫孙夫子来,他精通医术,医箱里有常备的药品!”罗兰躲开她的手,焦急地说道。
崔颖这才反应过来,她气愤地看了罗兰一眼,便向外发足奔去。
外头的声音有些吵闹,落在鱼幼薇的耳朵里却很遥远。
她感觉自己正躺在家里的床上,一只微凉的手抚了一下她的额头,将一张冰冰凉凉的帕子轻轻放在她额头上。
有人在喊她的名字,声音柔和又悦耳。
她没等那只手离开,就将其抓过来紧紧贴着自己的脸颊。
“阿娘,幼薇好想你啊……”她喃喃道,眼角滑下一滴清泪。
那只手的主人僵住了,她并没有挣脱,而是就着这个姿势,用另一只手轻轻将鱼幼薇揽入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