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1章 女子请愿书
牢房内,张珩衍蜷缩在角落,杂乱的胡茬爬满脸颊,曾经的意气风发早已消失不见,只剩一副憔悴不堪的模样。
见谢淮钦走近,眼底瞬间划过一抹怨毒,嘴角扯出一抹冷笑,声音沙哑都:
“哼,怎么?特意来瞧笑话的?”
“我输了,没什么可跟你说的。”
谢淮钦神色凝重而复杂,许久,缓缓开口:
“你觉得自己输了?”
“我倒不觉得,毕竟我们所有人。”
都差点就被张大人这玩世不恭的表象骗了,你心思之缜密,演技之精湛,着实出乎我的意料。”
张珩衍听到这话,先是一怔,但很快又恢复了那副满不在乎的模样:“你到底是如何发现我的?”
谢淮钦没有理会他的质疑,继续说道:
“张珩衍,你以为自己的身世无人知晓?”
“你生母身为江南首富之女,她与你父亲张禄相爱,但因商籍只能为妾,还被藏在偏院,你自幼也在那里长大,从未得到过父爱,只有生母的关怀。”
听到母亲,张珩衍的神色终于有了一丝动容,眼中闪过一抹痛苦,但很快又被眼中的阴鸷所掩盖:
“关怀?她的关怀有什么用?连自己都保不住,最后还不是丢下我走了!”
谢淮钦没有理会他的话继续道:
“你生母本可与你安稳度日,却因张禄的自私与胆小怕事,被发妻知晓了你们的存在。”
“而他发妻,正是我岳父大人的妹妹,她得知此事后,虽心生不满,却也未想赶尽杀绝,
张珩衍情绪彻底失控,眼眶泛红,双手死死抓住牢栏,嘶吼道:“不!要不是她计较,父亲根本不会为难,娘亲也不会自尽!”
“凭什么她儿子生来就是嫡子,尊贵无比,要什么有什么,父亲还常伴左右?”
“而我呢?一年也见不了父亲几次,活得窝囊又卑微,整天察言观色,拼命讨好,凭什么!”
“她就是个仗着正室身份作威作福的恶妇!”
他的声音在狭小牢房疯狂回荡,带着无尽偏执与不甘,多年压抑的怨恨彻底爆发。
谢淮钦目光如炬地盯着他,语气中满是怒意:
“张珩衍,你骨子里的自私凉薄,真是让人不齿!你明明清楚是张禄逼你母亲自尽。”
“可你呢?因为畏惧父权,不敢对张禄怎么样,就把气和怨恨,一股脑都撒在主母身上,觉得是她害得你父亲无奈,说到底,你就是个只会拿女人撒气的懦夫!”
“一边对张禄的所作所为心怀怨怼,一边又离不开他带给你的权势地位,满心偏见,自欺欺人。”
听到这番毫不留情的指责,张珩衍身体猛地一震,脸上闪过一丝恼羞成怒:“谢淮深!你别血口喷人!你懂什么?”
“从小到大,父亲对我动辄打骂,在那个家里,稍有不慎就会招来责罚,我能怎么办?”
“你们这些嫡子,不会懂庶子的艰难!”
“我拼命读书,努力习武,可无论多出色,得到的关注永远比不上嫡子。”
“就因为我是庶子,生来就低人一等!”
“为了能得到一丝认可,我学会了讨好,学会了伪装,在那个家里,活得不像自己!”
张珩衍越说越激动,声音带着哭腔,双手在空中挥舞,仿佛要抓住那遥不可及的公平。
谢淮钦神色平静,目光直直地看向张珩衍,缓缓开口:“这是我朝的传统,嫡庶之分由来已久。”
“但你想过为何会有这样的风气吗?究其根源,还不是因为男子三妻四妾。”
“倘若没有妻妾成群的情况,又怎会有嫡庶之分?看似是庶子受了委屈,可实际上,这背后被压迫的又何尝不是世间男女?”
她微微顿了顿,目光中没有嘲讽,只有审视:“你之所以如此愤恨,不过是因为自己没处在享受特权的那一方罢了,要是你生来就是嫡子,尽享荣华,还会觉得这规矩不合理吗?”
“将自己的不幸归咎于嫡庶之分,归咎于主母,却从不反思这腐朽制度对所有人的戕害。”
“满心仇恨,肆意报复,可曾想过那些被牵连的无辜之人?你只看到自己的痛苦,却对他人的苦难视而不见。”
谢淮钦微微摇头,眼中流露出一丝失望,“若你能早些看透,将这份不甘化作改变的力量,而非被仇恨吞噬,也不至于走到今天这步田地 。”
张珩衍像是被戳中了痛处,猛地向前扑来,双手紧紧攥住牢栏,大声吼道:“你不也在享受着嫡子的身份,哪里知道我这些年过的是什么日子!讲什么反思、改变,不过是在彰显你的高高在上罢了!
谢淮钦看着情绪失控的张珩衍,只觉多说已然无益,心中一阵怅然,缓缓开口道:“罢了,我此次来看你,一是顾念往昔的情分,毕竟曾经也有过相处的时光;二是二公主特意嘱托,让我给你带句话。”
“她知道你喜欢她,其实她也倾慕你。”
“她本已向圣上请求赐婚,满心欢喜打算告诉你这个好消息,往后相伴一生。”
“可你却故意躲着她,还走上谋反这条路。”
谢淮钦顿了顿,眉头轻皱,眼中闪过一丝惋惜,“她想不明白,二人本有大好的未来,为何你要亲手毁掉一切 。”
说罢,谢淮钦静静地站在原地,等待着张珩衍的回应,牢房内一时陷入死寂,唯有远处传来的水滴声,滴答作响。
张珩衍如遭雷击,脸上的愤怒与癫狂瞬间褪去,只剩下无尽的茫然与懊悔。
许久,他肩膀微微颤抖,发出一阵压抑的呜咽:
“我以为她天潢贵胄,根本不会在意我这个庶子,以为这世上没人真心对我……”
谢淮钦看着他这副模样,轻声叹了口气:“二公主为了你,不惜在圣上面前多次求情,甚至放下公主的身段,只为能与之长相厮守,可你却因为猜忌和仇恨,亲手断送了这份难得的缘分。”
张珩衍缓缓抬起头,满脸泪痕,眼中的偏执与不甘早已消失不见,只剩下深深的悔恨:“我错了,我真的错了……可现在,一切都晚了……”
“是啊,晚了。”谢淮钦神色凝重,“明日你便要问斩,只望你能在最后时刻,真正悔悟。”
张珩衍苦笑着,声音颤抖:“我愿以死谢罪,只可惜,再也没机会弥补二公主……”
“你能帮我给她带句话吗?就说……就说我对不起她,来生若有缘,定不负深情……”
谢淮钦沉默片刻,终是点了点头:
“好,我会带到。”
说完,她转身就走,心里暗自想着:“你自私自利,害得兄长丢了性命,我怎会让你轻易死去?把这些事说出来,就是要让你尝尝悔恨的滋味 。”
谢淮钦踏出那阴暗潮湿的大牢,神色疲惫,内心却被复杂的情绪填满,脚步不自觉地加快,只想快点离开回郡主府。
随后,她回到郡主府,到了庭院中,抬眼望去,只见郑吣意正坐在石凳上,专注地擦拭着林苑的扳指,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洒在身上,勾勒出柔和的轮廓。
听到脚步声,郑吣意抬起头,眼中瞬间亮起惊喜的光芒,连忙起身,手中还握着那块扳指,裙摆随着动作轻轻晃动。
她快步迎上前,走到谢淮钦面前,微微欠身,眉眼含笑,声音清脆又带着几分俏皮:
“恭迎丞相大人回府。”
谢淮钦看着那故作礼数的模样,心中的烦闷稍稍消散了些,嘴角不自觉地上扬,伸手轻轻扶起她,柔声说道:“在这府里,你我之间何须如此生分。”
郑吣意抬起头,美目流转,似嗔似怨地看着谢淮钦,“你如今可是丞相大人,身份尊贵,我这做娘子的,自然要守些规矩。”
话虽如此,可脸上的笑意却怎么也藏不住。
谢淮钦拉着她的手,一同走到屋内坐下,郑吣意将擦好的扳指递到她面前,“这扳指虽用过几次,但还是忍不住被它的神奇所震撼。
谢淮钦接过扳指,目光变得深邃起来,轻轻摩挲着扳指上的纹路,想起在牢狱中张珩衍那绝望又悔恨的模样,缓缓说道:“是啊,这扳指让我知晓了真相,也让张珩衍尝到了应得的苦果,只可惜,兄长却再也回不来了。”
郑吣意轻轻靠在谢淮钦肩头,伸出手轻轻环抱住她,“逝者已矣,你也别太难过了,如今身居丞相之位,定能让这天下更加太平,也算是告慰兄长的在天之灵了。”
二人正交谈甚欢时,嫣儿小跑过来,福了福身,赶忙说道:“郡主,大人,兰馨医舍那边林姑娘说有要事。”
郑吣意秀眉微蹙道:“阿苑向来沉稳,若非要紧之事,不会这般着急传信。”
谢淮钦微微点头,神色凝重:“看来是有变故,我们即刻动身。”说罢,她抬手整了整衣袖,作势便要迈步。
郑吣意立刻对嫣儿吩咐道:
“备车,越快越好。”
“希望不是出了什么乱子。”
二人快步走出庭院,向着郡主府外走去,心中皆是忐忑,猜测着林姑娘究竟所为何事,一场新的变数似乎正悄然降临 。
秋日午后,阳光虽已没了夏日的炽热,却仍明亮耀眼,马车在铺满落叶的街道上缓缓行驶。
郑吣意手指轻敲座椅,眉头紧锁:
“这阿苑,选的时机实在蹊跷。”
谢淮钦目光透过车窗,看着街边匆匆而过的行人,他们都已添了秋衣,神色悠闲。
她沉声道:“先别妄加揣测,等到了自然知晓。”
不多时,马车停在兰馨医舍门口。
一下车,二人径直走进医舍,屋内光线有些昏暗,却透着秋意里难得的温暖。
林苑早已等候多时,见她们进来,立刻迎上前,神色紧张:“郡主,大人,你们可算来了,出事了。”
谢淮钦心头一紧,追问:“到底怎么回事?”
林苑叹了口气,无奈道:“地方上,大多穷苦人家女子不识字,可识字是辨药、学医的基础。”
“虽说咱们想在医舍给女学子们请先生授课,可朝廷前几年应对灾害支出颇大,拨给医舍的银子少之又少,根本负担不起先生的束修。”
谢淮钦微微颔首,神色凝重:“这确实棘手,那富贵人家的女子呢,她们识字,招募情况如何?”
林苑苦笑着摇头:“也就京城好招募些,地方上的富贵女子,大多还是不愿抛头露面学医,即便咱们医舍待遇优厚,也招不到人。”
“各处女子医舍都缺人手,眼瞧着这大好的局面,就要因缺人陷入僵局,实在不知该如何是好。”
说着说着,林苑神色突然变得格外郑重,她快步走到门边,将门关了起来。
祝清厌端着茶适时出现,又从屋里拿出一些布,上面盖满了手印,还有歪歪扭扭的字迹。
谢淮钦满脸疑惑:“这是?”
祝清厌轻声解释道:“这是各个地方女子医堂人员和普通女子的请愿书。”
郑吣意一脸茫然,追问:“请愿什么?”
林苑接话道:“这些女子知晓今年科举即将来临,她们希望能有机会参与科举,入朝为官。”
屋内瞬间陷入了沉默,只有窗外秋风拂过树梢的沙沙声,谢淮钦盯着那份请愿书,眉头紧锁,神色凝重,许久,缓缓开口:
“此事非同小可,女子入朝为官,这可是打破了千百年来的规矩,一旦传开,定会在朝堂和民间掀起轩然大波。”
郑吣意咬了咬下唇,眼中却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可这又何尝不是一次机会?”
“这些年,她们为朝廷默默付出,治病救人、操持事务,却因身份受限,空有一身才华无法施展。”
“若能开女官科举先河,说不定能为我朝招揽更多人才,也能让女子的地位有所提升。”
谢淮钦听着,眉头紧紧皱了起来,语气中带着几分严肃与担忧:“你们知不知道女子科举意味着什么!这可不单为考试,这几乎等同于与男子争权。”
“自古以来,男子在朝堂、在民间上都享有特权,女子多为附庸,我朝如今虽说风气渐开,但女子在重大事务上。”
“相较男子而言,确实还未展现出足以改变传统政策的重大付出,那我们又该以什么缘由去推动此事呢?”
林苑微微昂起头,眼神中透着不服输的劲儿:“大人,如今女子医堂遍地开花,治病救人,守护百姓安康,这难道不算付出?”
“还有那些在工坊里劳作,为民生出力的女子,怎么能说毫无贡献?”
祝清厌也连忙附和:“是啊,大人。”
“女子并非没有能力,只是缺少机会。”
“科举是选拔人才的途径,若能给予这个机会,她们定能在朝堂上发光发热,为朝堂出谋划策,解决诸多难题。”
谢淮钦神色稍缓,轻轻叹了口气:“我明白你们的想法,也认可女子能力,可朝堂之上,守旧势力根深蒂固,仅凭这些理由,很难说服他们。”
郑吣意低头沉思片刻,抬起头时眼中闪过一丝光亮:“那我们就把女子这些年的贡献整理成册,从民生、税赋、治灾等多方面详细阐述。”
“再结合当下我朝面临的问题,提出女子入朝为官后的可行解决之策,用这些实实在在的内容,去打动朝中大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