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锦心离开安来县,根据地图找到附近离自己最近的夕曜帝国军队驻地。
她在这里继续疗伤,有空的时候,就找军队中的军官们谈话,了解现在的作战情况。
那些军官每次都跟老鼠见了猫一样,对她害怕得不得了。
没错,就是肉眼可见的害怕。
浑身紧绷,表情严肃,一副赴死的模样。
不管她说什么,所有军官似乎达成一致的共识,全部“是、是”地答复她。
期间,她翻看了联盟国曾经向她下达的命令。
先是痛斥她惨无人道的行径,批评她不守纪律。
后来可能是觉得骂她无用,命令越来越简单。
最后,变得极其敷衍,像是为了完成每日的固定任务一样,已经感受到传信官的烦躁和不耐烦。
当素锦心看见联盟国连着数日,每日连发三次单字“回”时,她彻底绷不住了。
兰德知道她在此处,私下里来了一封密信。
兰德问她是否安好,联盟国那边和帝国内部,他会顶着压力,让素锦心放手做事。
以及,他不相信素锦心是滥杀无辜的人。
就算杀人,素锦心也有自己的道理和打算,他不过问。
他已收到费德里科·萨维亚的信件,会按照素锦心的要求,加快速度和效率,加派人手处理好攻下城池的事务……
素锦心被兰德坚定的信任和支持打动,她果然没有选错人!
兰德,这一次,为了她,放弃了自己的原则。
这一点,令素锦心惊讶。
可是,要让兰德失望了。
素锦心苦恼,下次见到兰德应该如何狡辩。
或许,她可以假装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毕竟兰德也表明,他不过问原因。
素锦心在此多日,这仗,也没打成。
对面城池的人族修士听说夕曜少君在此,他们直接弃城而走。
城门大开,官员跪地,迎魔军进城,只求魔军不要屠城。
素锦心心里五味杂陈,十分不好受。
没成魔头前,觉得真好。
这成了魔头,竟也生出一种“好”感……
接连两座城池,修士都不战而退。
魔族士兵对她的崇拜和敬仰,冲淡了几分对她恐惧的怪异感。
身为造成这场闹剧的主角——素锦心,其实重伤未愈。
奈何她以一敌三的真实战绩可查,魔界凡界仙界对她是闻风丧胆。
算起来,素锦心是第三次经历凡魔之战……
对死亡,她从最初的恐惧、逃避和麻木到了现在的司空见惯。
回顾过去数年,除了小时被周围同龄人欺凌、被亲人欺骗、被至亲抛弃……
其实,在那些充满伤痛的日子里,还是有人喜欢她,爱她,守护她的。
自拿到天珠开始,她撕破了这场命运的骗局,然后坦然接受自己的身份。
在魔界,她过得很好。
每个人都对她很好,让她有了家的归属感。
真正的家,没有虚伪的感情……
她其实时常心怀感恩,感谢身边的每一个人,珍惜身边的每一个人。
比起上一次,从尸山血海中爬出来的,带着满腔仇恨,孤军奋战的素锦心,好太多,幸运太多了。
其实不应该是她伤心,而是另一个自己伤心。
现在,反倒是另一个自己来安慰伤心的她。
因为那一点点残留的善心,她为自己双手沾满鲜血感到痛苦,深受良心的谴责。
这不怪另一个自己,不怪她……
虽然她仍旧没有想起那一生全部的记忆,对于一些画面也模模糊糊。
但是素锦心知道,那个她的心早就碎成了渣子,非常地痛。
还要,装成一副满不在乎、沉稳、疏离的样子。
也许,不让自己想起那痛苦的一切,才是她对自己最好的保护。
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人比她更清楚。
她们一路走来,到底面对了多少白眼、欺凌、算计、背叛、伤害、舍弃……到底一个人经历了多少磨难和寒霜……
如果她不这样做,那么死的人就会是她自己。
她们费尽了力气,才好不容易苟活到今日。
她好不容易,才站稳魔界少君的位置,然后有机会杀回凡界,手刃仇敌……
站在问天台上,问天道不公!
她不怪她杀人成性,她不怪她是个没有心的怪物。
她只怪自己,只怪自己!
反正,她也不是第一次杀人了,她也不是什么出淤泥而不染的纯善之人,她也早就是满身罪孽了,是一个手染鲜血的怪物。
青杉镇的那些人,都是她杀的,不是吗?
装什么大义凛然!装什么仁慈善良!装什么高洁!
她们早就,共沉沦啦。
其实,承认自己的不堪,也没那么困难和糟糕。
——
随着两界战事愈演愈烈,魔军很快要攻打到康国帝都之下。
意外,就此发生。
夕曜帝国一共派出三个军团,三位军团长竟在同一时间选择投降。
夕曜帝国此番令人匪夷所思的行径,简直就是背刺其他两国。
先不说魔界离宫三国总指挥部闹成什么样,凡界魔军内部已经乱成一锅粥了。
夕曜帝国的魔军不服上层命令,其他两国的魔军也看不起夕曜帝国的魔军。
魔界联盟国军一夜之间,组织瘫痪,内部政权不稳。
人族乘虚而入,竟夺回几座城池。
同时魔军受到重创,其中夕曜帝国的魔军有半数人站着受死,剩下的魔军竟然反戈魔界,帮着人族修士杀昔日战友。
战场上,也不知道谁打谁,乱成一团。
素锦心知道这件事情的时候,军中的团长同时带来一份夕曜帝国的最高指令。
这道指令,竟然是让他们投降撤兵。
发出命令的人是——夕曜帝国君王。
素锦心握着这道指令,瞪大了眼睛,反反复复地看上面的内容。
她只觉得浑身冰冷,像是被当头浇了一桶冰水!!!
她所在的军队里面的高级军官齐聚一堂,所有士兵排列站好。
他们宁可战死,也绝不投降!
而且都到这一步了,该投降的不应该是凡界康国吗?怎么会是他们!
可是君主令,不能违,不敢违。
那些在战场上选择站着被杀死的魔族,心里该多么矛盾和绝望啊!